叔时,说过什么话?一边听着那曲子,听着听着,她发现,这位老人弹的曲子,依稀好似……《归海波》。
秦嫣眉头一动,她想起,自己在大泽边,倾力所学的曲子便是这首曲子;在香积寺的鸾凤鼓旁,为翟容伴奏的也是这首曲子。当时翟容特地要求她弹这首,还说其它他跳不来。
翟容……一定与这位师叔关系非常好。
秦嫣身为一个能力弱小的杀手,善于在各种环境下看人脸色,审时度势,这是很要紧的能力。秦嫣在这方面的能耐并不弱,在允和班的时候,像陈应鹤那样只顾醉酒糊涂,脾气又极臭、极爆的老先生,居然会教她这样一个刚会几个调子的小乐女,学《归海波》,可见,她与人圆融相处的能力。
秦嫣蹲在洪远孤身边,一双眼睛转得滴溜溜的,想看看自己如何讨好这位老人家,以便获得更多的帮助。
洪远孤面对眼前的战局,觉得难度也不大,翟容是他亲自□□出来的“归海一涛”阵枢,其余四个是跟他多日勤加练习的白鹘卫。至于面前那四个江湖高手,在洪远孤面前不值一哂。
与洪远孤交往的,都是江湖上的顶级高手。像林朗先生他们,现今能够有如此地位,都是因为一大批真正的江湖侠客,凋零在巨尊尼万马王之手。林朗、濮初这些人原先在自己的门派中,只不过是二三流的江湖门人。
洪远孤在心里想: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些猴子,连几个年轻人结的阵也破不了。实在可笑。他从容有余地还去看看秦嫣,只见小姑娘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在看着自己骨溜溜打转。
他微笑起来。一边控制着战局,一边问她:“你在看什么?”
秦嫣想要讨洪远孤的欢喜,可是这份心思并不想给他看出来。她收敛自己的眼神,做出很老实听话的样子。继续观察着,这个老人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郎君要让她躲在他身边。
洪远孤见她不肯说话,微微一笑,继续看着眼前的场子。自从翟容出了北海门,领了皇命来训练这些白鹘卫,不知道这几个月有没有什么长进。洪远孤打算将节奏放慢一些,让林朗先生他们,好好给孩子们喂喂招式。
秦嫣虽然因陌生,不敢跟洪师叔搭腔,心思还是在洪远孤身上。她都已经不去看翟容他们了,不知道为何,她觉得只要有这个灰发老者在,似乎天地都不会塌陷。
其实仔细听来,洪远孤弹的并非是《归海波》,他的曲调十分灵活,变调、绞调,转变交融自如。只是有些部分有点像《归海波》而已。秦嫣的头脑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她的左手手指随着洪远孤的弹奏,一点点摆动着。同时目光抬起,看着翟容他们的战局。她发现,面前翟容他们与林朗先生他们双方的战斗,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本来,翟容和聂大哥五个人是两三分散,各自为战的。而此时,他们五把直刀并力进退,抡刀换招之间,有了某种联系。这使得他们招式五人如一体,连绵不绝,刀光明暗错落,化作万千波澜,轮番起动。此刻,他们的气势与方才完全不同了,如暗海沉涛,如巨浪裂岸,如山鸣海合。
杏花如云,被他们刀气震得暴雨梨花一般,罡飙四射,几位前辈被他们的合阵打得招架不得,连连后退。
秦嫣看看翟容他们的刀阵,目光重新转回洪远孤弹琵琶的手指。
脑中灵光出现,终于记起来翟容说起他小师叔时,曾经说过:“……以你的音律天赋,我师叔会将她当个宝的……”
翟容方才两次加重语气,就是要她在这位老人面前展示自己的音律天分,以获得他的庇护吗?
秦嫣看着老人的面容,他长相很普通,皮肤也很多皱纹,显得很苍老憔悴。目色倒是清润的,尤其是当他掌控琵琶之时,那种大音声人的气韵,仿佛陈应鹤老先生也要差他数筹。
秦嫣大着胆子开口道:“前辈,请问,是您在指挥翟郎君他们吗?”
洪远孤看她一眼:“小姑娘,你觉得老夫是如何指挥他们的?”
秦嫣侧耳听了一阵,说:“这一阵,您是让他们左面加强……又变右面了……现在是合围……”她口中跟不上,索性将左手放在洪远孤的檀木轮椅扶手上,随着琵琶声,手指在扶手上一顿搓揉。看似普通的搓揉,她却是拿出了自己这些天学习琵琶,所掌握的最好指法。琵琶本该是右手弹奏,如今她的右手被废,她头脑中左右交替,以左手不断戳画着。
只见她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连番点戳,一开始跟洪远孤的琴声还格格不入。不过半阙之后,她的节奏就渐渐跟上了老人的琵琶。
翟容让她过来,要让她展示自己的音律才能,如此,这位师叔就很有可能会站在她这一面。秦嫣一旦理解了翟容的用心,便不遗余力地在老人面前表现了起来。
洪远孤果然感兴趣了:“你的右手伸过来,老夫帮你再正一下筋骨。”
此刻,洪远孤已经通过琵琶声将翟容他们的“归海一涛”阵法推到了一定的境界,索性停下来。他拆开秦嫣自己包扎的手臂,重新替她将手臂拍正。秦嫣自己时常受伤,手法已经算是不错了,这位老人却似乎更加出神入化。手指在她小臂处一阵点弄,筋骨间隐约似乎都能动了。秦嫣连忙谢谢对方。
洪远孤看着她的手:“小丫头,你会弹琴?”
“我是蔡玉班的乐师,也是弹琵琶的。”秦嫣道,“不过跟前辈不能比。”她又补充道:“这首《归海波》,我是随陈应鹤老先生学习的。”她想起翟容也提起过陈应鹤先生与他师叔同为宫中音声人,算是同过门的。
“陈应鹤?”洪远孤微笑,“那你要称呼老夫一声师伯。”
秦嫣听得他认下了这层关系,知道搭上了这一条线,立即乖巧地喊道:“师伯在上,受师侄一拜,我叫秦嫣。”
洪远孤大笑:“我那师弟是个琵琶痴,《归海波》这种难度的曲子不会轻易教人,想来秦姑娘一定天赋过人。”
秦嫣说:“我也是刚接触了没几个月,不过蔡玉班的许散由师傅一直夸我。”她又道:“我家陈师傅在敦煌,师伯可去见过他?”
“见过了,喝过酒了。不过他老糊涂,没跟我提起新收了你这么乖的弟子。”洪远孤笑着道。
秦嫣发现自己将自己与陈老先生的关系吹嘘过头了,讪讪道:“我只是跟陈老先生学了几天而已,没有正式入门。”
“那,入我门如何?”洪远孤道,“我弹琵琶,不比我师弟差。”
秦嫣惊喜道:“可以吗?翟郎君说过,要带我去北海门的。您是他师叔,也住在北海门吗?我可以日日向您讨教。”
洪远孤道:“我也常住北海门。”
一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