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使者死去之后,已经在敦煌耽误了不少时日。其实再回去是有点容易令牧刀人莫血起疑。这时候就体现出了她背后有人支持的好处,翟羽利用他在西域的势力,在西域制造了两件可以耽误秦嫣归程的合理事件,为她做了一个掩护。西域长途漫漫,十来日的时间差,还是可以为她做到的。
秦嫣按照翟羽为她设计的归途,将自己打扮成一个衣衫褴褛的西域少年模样。她的脸上涂了不少泥浆,原先的样子已经看不大出来了。
翟羽让秦嫣坐在他的马车中,待将她送到合适的地方,再让她混入他安排好的驼队。
秦嫣是第二次坐翟家主的马车。他的马车是定制的,因他自己是河西商旅的领头之人,难免为了利益往来会与人有些冲突。他的马车是以精铜打造、包以乌皮,特别坚固。普通刀箭很难射入。坐着也特别稳定。
洪远孤没有来送她。
杏云林下,洪远孤被暗斩门的人所追杀,这是他们江湖上的宿仇。洪远孤并不担心,还小小地利用了他们一把。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是被盯着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翟容来送她了,但是没有在马车里陪着她。他只是骑着马,默默地跟在马车的侧边。他身上穿的也是自己寻常的胡袍,没有向翟羽那样,特地乔装了一番。因为,他们定好的计划里,翟容送到一定的地方就不再向前了,翟羽负责带着小股人马,将她送到可以安全离开的柳集镇上。
秦嫣坐在那辆精密沉重的马车里,无论外面的道路是否崎岖颠簸,这马车里都较少晃动。她不觉得舒适,只觉得如同在囚笼中。师兄也在这里放了不少吃的,喝的,可是没有郎君陪着,总觉得少了什么。她想起他们当初一起在这里,一起喝莲子汤,他检查她的手臂,她给他擦药……
这些事情都得暂时放下了。连她脖子里的那块玉玦也正式交给郎君保管了。只不过才挂了几天而已,她就已经觉得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如今这部分被郎君带走了,两个人隔着厚厚的车厢壁,她感觉心中颇为忧伤。
秦嫣被翟家主亲自护送着,出了敦煌地区,过了河西,进入鄯善,出伊吾。直到保证没有人跟踪,才将秦嫣从马车里放出来。
翟家主一身普通的沙匪打扮,骑在马上:“秦娘子,一路保重了。”
秦嫣看着翟家主那张脸。平日里,他都是玉环饰髻、玄袍披挂,显得高贵不可近人。如今,他穿着西域寻常沙匪的粗麻、皮毛的短衫,倒显得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气势少了许多。秦嫣鼓起勇气,说道:“师、师兄。”
“什么事?”
“师兄,我第一次见到你和轶儿在一处,就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翟羽问:“什么感觉?”
秦嫣局促地说:“我觉得你很像我父亲。”
翟容笑了:“我的年龄,是可以做你父亲了。”
“师兄,能否抱我一下,”秦嫣忐忑地道,“就像……你抱着轶儿一般。”
翟羽端坐在马匹上,翟容看着他们两个。
翟羽从坐骑上下来,走到她面前:“过来吧。”
秦嫣闭着眼睛轻轻地抱住了他,就像孩子抱着自己的父亲。
她那模糊断裂的记忆淡然滑出,她记得,家里也有一个和翟府一般,又大又好看的院子。父亲穿着黑色的长袍,带着她穿过那些亭台楼阁……母亲为她梳头,柔软的手指在她额角移动……好想回家啊……
翟羽出于对自己兄弟的担忧,其实并不喜欢她。此刻,他也觉得她身世畸零,令人同情,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
秦嫣抹着泪道:“多谢师兄。”
翟容从马背上下来,走到了他们两人身边:“若若,你那个中原名字是真名还是后来起的,我可以帮你去查一下。”
秦嫣道:“我隐约记得小时候叫这个名字,但是不知如何写。是长清哥哥帮我根据中原姓氏估计出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看到翟容到了身边,忙从怀里掏出手帕,擦着眼泪道:“不好意思又忘记用手帕。不过,等回了扎合谷,我还是要拿手擦眼泪的。”
“回了扎合谷,就不许哭了。”翟容抚摸她脑后的男孩子发髻,“早些完成任务,早些回家。”
“嗯。”
“不要让我等你太久。”
“是。”
“太过危险麻烦的事,就不要去理会了。”
“嗯。”秦嫣边擦眼泪边点头应着。哪怕她回不去记忆里的家,翟容也会给她一个家……这种感觉真是……她也真想什么也不管,留下来跟他在一起。
可是她不能这样做。长清哥哥的安危需要考虑,翟容一旦进入跟星芒教和巨尊尼的战场,他难道不需要更多的帮助吗?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她都必须去做好这件事。
昨天,最后一晚。
他们俩腾出了两个时辰,在风来阁楼上的凭栏边,听风看月地彼此交谈了一番。
他告诉她,杏云林的杏子是很奇怪的一种树,不是每棵树上的都甜,一棵树一个味道。他知道哪些甜,哪些脆,等到明年夏季带她过来采杏子吃。
她跟他说,天山有雪的时候最美,明天冬季,他们一起去天山看雪,看月亮升起。
他说,明年春天要记得回来。
她说,救出了长清哥哥,她介绍他们认识。再三保证,长清哥哥一定会喜欢他。
……
最后他抱了抱她,亲了亲额头。
他们还有很多很多事情需要一起去做,两个时辰怎么够?
……
“若若,早些回来。”站在天山东麓的风口,千里相送终有一别,翟容再次对她道。
“我一定会早点回来的。”这两日,秦嫣已经反复说了无数遍了。
她先跟着翟羽的马队,迂回盘绕到柳集镇,再按照以往返回扎合谷的方式,先徒步,等到了合适的地方,再偷人马匹回去。她的双腿跑动很快,不过一盏茶时间,就已经翻过一座粗粝枯山,向着天山深处而去。
……
……
“牧刀人”莫血是个中年男人,他的五官平常,猛一看就像一辈子在天山上劳苦生活的老实牧民。抬起头时,一双眼睛浮肿地看不清眼神。
星芒圣教所在的扎合谷,并不是真正舆图上能够找到的一个山谷。扎合谷在图卢语中意为“牧草之地”,是牧人放羊所在。
而莫血,牧的不是草,是“刀奴”。
莫血的目光转向前方一个土崖,土崖下两个模糊的影子。
稍微高的那个是长清,那只是他的自称,至于到底叫什么,根本没人知道。
矮的那个是他们这个草字圈的老巫。星芒教教主在每个圈都会放一位老巫,给刀奴们讲解《光明垂地经》,同时也提供一些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