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分卷阅读217
    燃烧的呼呼声,士兵们走动的战靴声,兵刃杵地的重击声……军营里的一切,让秦嫣紧张了多日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

    这一路上,他们辗转风雪之中,行走在天山东麓起伏苍莽的大山之中。

    秦嫣很小的时候,为了完成星芒教的任务,都要一个人如此长途步行。那时候她总是一个人在雪水泥浆中跋涉,一个人躲在避风雪的寒冷石壁下休息,一个人趟过冰河避让冰窟窿……而来秦都督军队的这一路上,风雪大了,郎君会挡在身前,拉着她走;石壁下过夜,他会抱着她;走冰河他也会走在前面,防着她一步踩错,落入冰洞之中。

    即使她很适应在天山的涉行,但也是很喜欢这种被照顾的感觉。

    翟容感觉着她对自己的全心贴合,在酒宴上的醋劲也就慢慢消退下来。

    她跟卢五郎之间那什么“有证据的一见钟情”,问若若肯定是问不出来的。她已经在他面前回忆过无数次自己小时候的情景了,每一个能说出来的细节都跟他和盘托出了,并没有什么卢五郎的身影。

    翟容抬抬眉毛,赶了十几天路才追上秦都督的军队。十天前,完全脱离了承启阁的保护,更是每晚担惊受怕。今晚,至少可以将安全的事宜,交给这支军队暂为承担了。

    他合目休息着:证据……到底是什么证据……翟容带着好奇,慢慢入睡了。

    第112章 证据

    沙洲城, 暗青色的房屋如层层重墨,隐横在深色的浓夜之中。屋顶上覆盖着洁白积雪,给城池增添了一分轻盈和洁净。

    在那座神秘的承启阁府邸之中, 大多数官员都歇息下了, 只有几间屋子零星亮着灯。

    东首第三进屋子里,一座七枚扶桑鸟树形烛台上, 七支高低不同的浅黄色油蜡烛,滴落着肥厚的蜡珠, 火苗拉得有五六寸长。

    烛台前的红油髹金箔案桌前, 端坐着一高一矮两个男子。

    黑衣高挑的是翟家主, 灰色僧衣的是长清。

    长清已经请了河西的大僧,为自己完成了剃度,如今头上的短发尽数被剃去了, 越发显得法相端庄。

    两人面前是一盘棋局。

    纵横分布,黑白沉浮,一切金戈铁马、杀伐践踏,都在无声中结束了战场硝烟。

    翟家主掷下自己执的黑子, 长长吁出一口气。

    他身为河西密谍总头目,在等待情报、思考布局时,下棋手谈是他时常用来打发时间之事。可是, 他今日从早上一直输到如今的深夜。

    “先生棋艺之高,深不可测。”翟羽将桌面的棋子一枚枚捡起来放在玉钵内。

    长清道:“翟家主公务繁忙,没有投入棋道而已。”长清很多个日夜,都是自己画了棋局在沙土上, 自对自弈,将自己十五岁前在中原背过的棋谱一局局推敲琢磨,棋力自然十分过人。

    两人见夜色已深,便命仆人过来上水。

    翟羽有收子复盘的习惯,一枚枚棋子捡着,有些没想透的地方还重新放一放,看一看。

    长清端着热气腾腾的瓷杯,说道:“翟家主,恕我直言,你心里应当是非常反对你家二郎娶我妹子的。”

    “先生如何看得出?”

    “将心比心,”长清道,“天山之行,是死士之行。我若是翟家主,我也舍不得自己兄弟跟我家嫣儿有什么瓜葛。”

    “可是先生说过,不求你家妹子回,但求星芒教亡。先生能够说出如此慷慨豪迈之语,翟某又有什么不舍得的?”

    “嫣儿不同,嫣儿已经是摩尼奴了,她没有选择。”长清道,“而翟家二郎,他身居辅史之位,你们高手如云。我猜测,他应当不是这次前往天山的惟一人选。”

    翟羽手中棋子轻脆地敲击了数下,道:“如先生所言,他非但不是第一人选,当初,还是第一个被剔除的人选。”

    长清问道:“你们怎么会同意让二郎君去?”

    “他确实比旁人强。”翟羽道,“这两年他花在西域的功夫,没人能及他。”他说,“而且,我相信他一定做了一个自己不会后悔的选择。”

    长清注视着他。

    翟羽道:“这些年,我看着我的友人、同袍,甚至是妻子,一个个从我面前消失,深入天山之境。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跟他们任何一个人一起去。或许从大局考虑上,这是不应当的。但是我在其中受到的折磨,这些年都无法消减。”

    他说话之时有着淡淡的哀痛,他也四十尚未到,却已经鬓发前出现了缕缕银丝。翟羽道:“如果能够重新选择,我希望能够与他们在一起。”

    长清沉默了。

    当这个世间,自己在乎之人,一个个离开,而自己却因为某种原因守在原地。这种生,是何等寂寞的生。

    半晌,长清才道:“你何必顾左右而言它呢?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原因。二郎君说服你们,应该靠的不是这些事情。”

    翟羽眼角起了一道笑纹:“先生敏锐。如今他们也走远了,我不妨直说。为了避免摩尼奴落到巨尊尼手中,增强对方的功力。这一次天山行一旦到了无法继续之时,我们决定,不能让星芒教徒得到摩尼奴。”

    长清双手合十,微闭双眸:“一旦情势危急,命护送她的人,打算亲手杀了她?”

    翟羽道:“宜郎说了,秦娘子是个非常多疑的姑娘,她与他相处四十二日,骗他骗到三十九日。若是换了旁人,稍微被她看出一点端倪,她做事就不会十分配合了。没有摩尼奴的诚心配合,我们在天山的计划会步履维艰。”他有一步棋没想通,将两枚棋子从玉钵中重新取出,注视着那玉润滢辉的光泽,“既要摩尼奴配合我们,围剿天山深处的星芒教;又要将其在落到星芒教徒之手前,剪除掉。除了我家兄弟,没人能够让秦娘子如此信任。”

    屋外的积雪,不知压塌了哪片竹枝,扑簌簌传来轻轻的声音。

    翟羽道:“翟某与先生一样,但求星芒教亡,不求我那兄弟活。也跟先生一样,话虽如此说,心中是不舍得。”

    长清抬手,将翟羽复盘有错的这步棋挪正,道:“翟家二郎君打算……”

    “宜郎说,大唐,不会再有机会,找到第二个摩尼奴。不信仰星芒大神,却愿意为唐国出生入死。至于他们自己,既为夫妻,生同衾死同穴,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

    ……

    伊吾的干索山坡上,风声如同一把粗糙的刀子磨着山石。

    军帐里,秦嫣头靠在翟容的肩膀上,醒了过来。

    她感到翟容醒着,抬头一看,果然翟容睁着眼:“郎君睡醒了?”

    “嗯。”如今他身上真气充沛,运功便能足够休息了。因她喜欢挨着他入睡,所以他虽然醒了,也没有挪动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