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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馄饨。

    我刚来长沙的第一顿饭就是馄饨,抛开辣之外,哪哪都叫人难忘。

    我带着小霍和陈镜予七拐八拐,遁着记忆找到那家摊子,惊喜地发现摊子和摊主都在。我这次特意让少放辣椒和调料,陈镜予听后笑我道:“带血丝的牛排倒是吃得香。”

    她对英国的饭菜一直耿耿于怀,我倒是吃得习惯,连某次外出点餐,厨房弄错了牛排熟度后也能吃的下去。

    我抽了筷子出来眼巴巴等馄饨出炉,顺便反驳她:“金陵菜哪有辣椒?”

    她拍一把我帽檐:“伶牙俐齿。”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特别加个注释。1939年9月18日,第一次长沙会战。守草鞋岭的是52军第二师的□□营,守笔架(家)山的是52军195师史思华营。三昼夜激战后,胡营全部殉国,史营损失重大,史思华阵亡。——资料来自第一次长沙会战《会战的作战方针与战斗经过》,作者贺执圭,是当时第九战区司令长官部军务处处长。

    [五十二军]:新墙河守军,军长张耀明。

    ————

    第一次长沙会战,结束。

    顺便又立了旗......flag之王

    第13章 第十三章

    回去后我让陈镜予打个电话给家里,陈镜予眉一横:“打回去做什么?吵架么?”

    “什么吵架,你去送军资的那几天,你父亲很担心你。”我软下语气,劝她道:“你该打个电话回去,报声平安。”

    “没必要,把电话线腾出来给别人吧,本来通讯就紧张,还是用到正经地方。”陈镜予冷下脸,“他找过你了?”

    我点头,把她不在的那几天一五一十地说了,陈镜予皱着眉突然问:“你们遇到空袭了?”

    我一怔,不明白她的关注点怎么在我的捎带一句上,随即想到我刚来长沙的那次空袭中,她反应激烈。

    她双手锢着我的肩,把我上上下下看个边,我感觉到她的手在抖。我抬头看她,却见她压着头,她本就比我高一些,头一低,我能清晰地看到她眼眶红了半圈。

    她在害怕。我抓了她的手,“陈镜予?”

    她目光移到我抓她的那只手上,我以为她是在暗示我松手,便讪讪地松开,哪知一松开,她又拉着我,把我的手抓在手心里。

    “我去德国后,曾经回过国。”她突然开口,“我哥驻守上海,值他生辰,我妈妈去看他,我也去了。”

    陈家只有陈镜予一个独女,从小娇生惯养,绝无二人跟她争家产。她说的哥哥是同她关系最好的表哥宋连汀,我们小时候也一起玩过,对方是个温文尔雅的小公子,绅士翩翩,做什么都让着我们。

    我去英国后便再无什么联系,有时候回想起来,总觉得他会学文学,今后从文从政。却没想到他从了武。

    “没想到看完我哥,就要回去时碰上淞沪会战。”

    陈镜予说着抬头看我,眼睛里是空的,我心里一凉,听见她没什么起伏道:“你见过战场吗?战争说打就打,满街的残垣断壁,人都涌到一条街上把路堵地死死的,进不去,出不来,鬼子的飞机大炮一到,内脏断肢满天飞,人命如草芥。”

    我从没见过战场,淞沪那会儿我都还没开学,作业一个字没写,整日往外边跑,看的小说都比翻课本的次数多。

    “那时候鬼子的飞机就在头上飞,炮弹一下来,炸起的尸块从街角炸到街尾,我拉着我妈妈拼命往法租界跑。”陈镜予闭了眼睛,她的声线抖得不成样子,“最后她死了,空袭,□□下来前推了我一把。就死在我面前,我清醒过来后,她……”

    我抱住陈镜予,她低了头缩在我颈肩,我感觉到有泪水顺着我的脖子往下滑。

    “……□□离她不远,她连全尸都没留下……”她抱紧我,死死抱着,“陆安,陆安,你知道空袭有多恐怖吗,轰,尸块全拍到你面前,血腥味混着泥土,肠子流了满地,尽头有可能直接被炮弹烧焦……”

    我抱着她,头抵着她,她提起往事难过极了,我自认识陈镜予后就没见过这么悲伤的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的母亲我也见过,小时待我慈祥极了,总是“小安小安”地叫,有什么好吃的都留我一份。

    陈镜予松了手,自我怀里出来,面色如常,连语气都恢复正常,“我身上带的东西在那时候就丢了,跑到法租界后身无分文,本来想找我哥的,但是太乱了,找不到。没办法只能当了表,才联系到我父亲。”

    “那你母亲……”

    “尸骨无存。”

    我的泪水夺目而出,我听见她说她母亲死时便心痛如绞,可碍着她又触情伤心才死死忍下,可现在她说连遗骨都没留下……

    “当时太乱了,我被炸得半晕过去,后边有几个老乡一直抓着我跑,我……”陈镜予捏着拳,“我吓坏了。”

    她低声说道,声音那么低,又死死只盯着自己的手看,她颓惫道:“我被他们拖着,迷迷糊糊,心里下意识地不愿往回跑,脚上就跟着这么做……”

    她目光迷茫地看我,抬手去擦我的眼泪,“对不起,陆安,对不起……”

    眼泪太多,她根本擦不完,但她依旧很固执地继续擦。

    “你刚才说你在路上遇见空袭,我就想到那时候的淞沪,我想护着你,我想你活着,我害怕你被吓傻了,就像那时候的我一样,跑都不知道往哪里跑。”她目光柔了下来,“但我想到我不在那里,我护不了你,哪怕是在炮弹来的时候扑在你身上,替你挡掉些冲击力都做不到。”

    “你一直都这么想么?”我对她笑了笑,虽然知道我现在脸上挂着泪,眼眶是红的,这么笑起来一定很瘆人。

    我捏着我的军衔指给她看,“陈镜予,我是军人,跟你穿着一样的军装。我在重庆受过军事训练,伏龙芝来的教官都知道我很优秀。”

    “你不必保护我,你让我跟在你身边,同你一起作战就好了。”

    她听了,缓缓问:“做战友么?”

    我答她:“对,做战友,我能同你并肩作战。”

    第二日她给重庆打了电话,打电话时瞒着我,却掩耳盗铃叫小霍守在门口。我心想说这人也够笨的,又笨脸皮又薄。

    我走过去重小霍招手,三言两语忽悠两句,成功地趴在门上偷听。听见里面人叫“爸”。

    估计是在里边一番纠结,终于下定决心要打一通。

    那边可能是问她的近况,她回答道:“我挺好,蹲在后方哪有子弹能打过来。”

    我一听这就要完,这哪是报平安的语气,这分明就是去吵架的口气。

    好在陈伯父脾气好,没被陈镜予这个不孝闺女气得发病。

    陈镜予口气硬邦邦地跟他对答几句,话一转,语气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