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哲心内心里的那片黑影也变得越来越真实。如果天年真实无误地存在,那么迄今为止的主流认识将全部被颠覆。而江哲心以前为之努力的一切都将变得轻如鸿毛,没有一点儿价值,就像是风景画上多余的一笔。想到这一点,他就不寒而栗。是的,他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他曾经的自信根本不足以应对它。在天年面前,江哲心不得不承认自己充满畏惧,这不仅仅因为它的力量,还因为那片唯有他自己才能看到的黑影……
“但愿我能应对……但是,我知道我不能。”江哲心痛苦地想,蜷缩在后排座椅上沉沉睡去。
按照后世史学家的共识,2009 年 1 月 11 日——江哲心在 ssbsp;中心进行这次成功演算的日期——是对天年现象最早定量的时刻。这一刻,人类第一次描绘出了天年的整体轮廓。虽然精度仍有待提高,但考虑到天年是人类有史以来需要应对的最庞大、最复杂、也是最休戚相关的宇宙现象,后世史学家在运用天年纪年时都以这一天江哲心得到的结果为原始依据。天年纪年元年的起始之日是二叠纪末,距今约两亿五千万年。因为天年发现者江哲心的中国人身份,出于致敬,人们达成共识:天年纪年的一些术语将借用中国农历的节气命名。在这种古老的历法中,中国人将一年分为二十四个节气,用以指导日常生活和农事安排。天年纪年当中的时、分、秒概念则直接借用现代计时单位,按照经过适度简化的换算公式,公元纪年的一年相当于天年纪年的九秒。
依照江哲心计算的结果,人类其实早就已经同天年的某个局部遭逢,但这次邂逅对人类生活的重大影响可能需要几十上百年的时间才会明显显现,因此在最初版本的天年历法中,2009 年 1 月 11 日被定为天年霜降日。但在事件后来的发展当中,由于人类为了应对天年危机而做出的一系列重大决策,导致这个日期实际上被大幅度提前了。按照后来最主流的天年历法记载,天年霜降日最终被确定为 2039 年 1 月 11 日。
而争论也一直存在,比如 2039 年 1 月 11 日究竟该以哪一个中国传统节气命名就是一个断断续续讨论了若干年的课题。一般的共识是将这一天定为霜降日,包括后公元时期的学院派以及更晚的匠人学派中的大多数人都对此认同。但也的确有少数研究人员认为 2039 年 1 月 11 日不应该定为天年霜降日,而是应该定为天年冬至日,他们的理由是在中国的古老历法中,冬至过后一直使用着一种叫作“数九”的“杂节气”,具有四季变化的温带地区从这一天开始进入一年当中最寒冷的阶段。因此从类比效果上看,这种定义也许更适合启用天年纪年的本意。
第19章 . 前尘旧事
【2009 年 5 月 25 日】
刘青拿起电话准备拨号,想了一下还是放下了。几分钟之后,他面带喜色走出副校长办公室,他要亲自把这个消息带过去。
南京信息工程大学的气象灾害实验室创建于 1995 年,1998 年被中国气象局批准为“中国气象局灾害天气重点开放实验室”,最近刚刚被国家教育部和江苏省遴选为“气象灾害省部共建重点实验室”,下设六个科研团队,江哲心是气候模拟及预测研究室的学科带头人,目前正主导 mii 课题,这是一个对全球变暖问题进行定量研究的国家级项目。到目前为止,世界上相关的研究基本都停留在定性阶段,相比之下,mii 项目首次能够在一定范围内对全球变暖现象给出定量描述,居于世界领先水平。南京信息工程大学是江苏省人民政府、教育部、中国气象局和国家海洋局四方共建的重点大学,刘青之前接到的电话来自国家教育部的一位副部长。据刚刚确定的消息,欧洲中期天气预报中心(ecmwf)不久前成功验证了南信大 mii 课题组设计的两个实验,并公开表态认同中国人得出的结论。副部长在电话里称国家高层对此很满意,因为这将有利于中国政府今后的一系列对外气候谈判。同时副部长也对南信大的工作给予了表扬,刘青的喜悦可以想见。
刘青的突然到来,惊动了灾害实验室这边的几位负责人,不过看到刘青的笑容,他们都松了口气——今天老头子的气色绝对不是过来骂人的。
“林主任,江教授在哪儿?”刘青问一位戴眼镜的男子。
林主任连声道:”他和韦洁如还有几个博士生在二号模拟室。”
刘青稍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气象学院这边有些闲话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韦洁如在刘青印象中是一个很开朗很阳光的年轻人,不知怎的偏偏有人在传她同江哲心的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哦,我知道那个地方。”刘青自顾自地朝一个方向走去。气象模拟及预测主要的工具是计算机,南信大有自己的大型机,一般情况下江哲心都是使用这个。当然了,其性能肯定不能同“曙光 5000a”相比。在走道尽头的办公室里,刘青看到几个人正围在一起,有些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打扰大家一下。”刘青上前插话道。
人们都站起来,一时间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几台终端机运行的声音。
“我有事情找江教授,你们继续。”刘青笑呵呵地说。
两个人进到大办公室最里面隔出的一个小间里,刘青向江哲心转达了教育部的祝贺。
“江教授,我觉得你要有思想准备。”
“什么准备?”江哲心愣了一下。
“我是感觉上面有这个意思。哦,我不是说教育部的意思,是更上面。”
刘青补充道,“你在南信大可能待不了多久了。”
“不会吧。”江哲心有点儿吃惊,不自觉地朝外面房间望去,韦洁如正伏在桌子上写着什么。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的身体呈现出一道柔和而妩媚的曲线。
“虽然上面并没有明说,但我听得出来。”刘青笑了笑,“这方面我比你敏锐,毕竟在这个位置上干了这么多年。老实说我也不愿意放你走,但是……”刘青停顿了一下,“据我听到的意思,这个决定不是我们这一级能改变的。不过你放心,这边家里的事情组织会照顾的,反正你一直都没有要小孩,也没什么拖累。哎,听说秦珊的工作会经常出差,是吗?”
江哲心一语不发地沉默着,刘青带来的消息让他心神不宁。
【2009 年 7 月 9 日】
江哲心背着手,在一处人迹稀少的小道上踯躅而行。暑假刚开始,校园四周显得很安静。江哲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