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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杂物间的箱子里,上面还特意加了一把锁。如果有可能,他真希望自己能得到阿拉伯民间传说《渔夫的故事》里的那只魔瓶,把一切令人恐惧的东西都封印到里面,这样自己就可以彻底远离它——那个恶魔!

    但它还是来了,白天江哲心的意志防守严密,但瓶中恶魔终于还是乘着夜色侵入了他的梦。那是个什么样的梦啊……四周一片漆黑,似乎能听见“嘀嗒”的钟表声,但看不到钟表在哪里。渐渐地,有些比纯粹的黑要浅一丁点儿的东西浮现出来,就像是黑色池塘上泛起了泡沫。这时江哲心才看到那些东西在运动,进而发现整个黑色的世界都在转圈。但是,他无法判断运动着的到底是自己的身体还是这黑色的背景,又或者是两者都陷入了狂乱。江哲心在梦里大叫起来,但声音听起来不是人类发出的,更像是某种野兽的嘶吼。

    醒来的时候,江哲心背上冷汗津津。他迫不及待地摁亮台灯,床头柜上摆着父亲留给他的小石娃,在灯光下安静地站立。江哲心轻轻地摩挲着小石人的脑袋,阿爹当年雕刻时一定经过巧妙的构思,石头娃娃的头部很光洁,只有身上分布着枝状的纹路,就像是穿着一件花衣服。这一刻江哲心感觉阿爹似乎就在天国的某个地方看着自己。舟山一带并不出产这种石材,阿爹是从横水洋的海里捞上来的。当时这块石头镶嵌在一块很漂亮的金属底座上,有识字的人认出底座下面刻着模糊的“大明永乐”字样。渔业生产队的人取走了底座,说是里面含着金和银,可以拿去供销社换钱。上面镶的石头没人要,阿爹就拿回来了。横水洋那一片时不时地会捞起这样的东西,老辈人说这些指不定是皇帝用过的,因为大家都知道那一带是明末鲁王朱以海最后抗清的地方。多年之后,江哲心再次见到类似的石头是在几千公里之外的四川盆地,当地人称为石中花。江哲心知道石中花的学名叫树枝石,是假化石的一种,成分多是锰的氧化物结晶,形成年代一般在四五亿年之前。这种石头有很强的观赏性,常常被人们制作成摆件和工艺品。不过江哲心现在已经确定小石娃并不是普通的树枝石,它的年代要早得多,从地质年代上分析不可能出自四川。实际上,整个亚洲大陆的地表都难以找到年代这么古老的岩石,再考虑到古人非常落后的挖掘技术条件,这样的石头也不可能来自很深的地底,那么,它的来历就可以基本确定了。

    公元 1405 年至 1433 年,三宝太监郑和七次下西洋,最远到达了非洲东岸,同时还打通了南洋、印度洋沿岸亚非几十个国家的海上贸易路线。明朝中前期的对外贸易唯以通好、怀柔为原则,对外来海船概不征税,以示“天朝上国”之国威。明太祖朱元璋曾说:”远夷跋涉万里而来,暂尔鬻货求利,难与商贾同论,听其交易,勿征其税。”可以想象,在这样优厚的条件下,明代的对外贸易一定是相当发达的。也许这块有着美丽花纹的奇石就是郑和从非洲带回来敬献给皇帝的礼物之一,又或许是在后来的某次贸易中,被逐利的商人从万里之外辗转带到了中国。江哲心想象着那块石头也许真的曾经摆放在永乐皇帝以及崇祯皇帝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承受过帝王爱赏的目光,而后在兵乱中跟随鲁王辗转流落到了舟山。只可惜那块底座早已不存,不然也许能找出更多线索来做印证。

    当然,江哲心现在已经知道阿爹留给他的石娃娃是不寻常的,它的花衣服里隐藏着匪夷所思的秘密,相形之下,任何宫闱秘辛、朝代更迭都显得无足轻重,失去了分量……

    【2009 年 10 月 21 日】

    地质地物所的分析报告总算出来了,这批样本的断代做得很顺利。于副主任之前告诉江哲心,他们用的是同位素钾氩测量法,正负误差不超过0.25maa,即二十五万年。对于年代可能达十亿年的样本来说,这样的精度本应该够了,但江哲心现在设计的数学模型需要更准确的数据做支撑,他试探性地问于副主任精度能不能再提高一些,对方犹豫了一阵说只能试试。现在最终的结果出来,年代误差不超过 0.1ma,让江哲心有些喜出望外。

    老于在电话里有些奇怪地问江哲心为什么要做这么古老的岩石断代,在他的印象里,不要说发改委气候司了,就连地质所自己也鲜少做这种极端范围的测量。江哲心没法儿回答这个问题,只好说也是帮别人的忙。其实老于这人挺热心的,江哲心真不想这么敷衍他,希望他过段时间就会忘了这件事吧。

    数据涉及的项目太多,组织和代入花了许多时间。最近的事不少,欧洲人嗓门大了很多,太平洋上的几个岛国也天天闹腾。不过若能引导这些声音应该会对中国方面有利,按照发改委领导的话来说,这些都是“可以团结的力量”。

    看来剩下的依然是那个问题:数学。化石给江哲心提供的东西虽然仍不够,而且缺失的环节也不少,但是,也只能这样了。在时间的魔障面前,人类永远只能后知后觉。公平地说,他其实算是幸运的了,天年出现的次数非常有限,这些标本却已经涵盖了其中的一半以上,这样的概率已经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了。江哲心一直是无神论者,但每每想到某些难以解释之处,也不禁怀疑冥冥之中天意的存在。就像阿爹留给他的小石娃,谁能想到在它的身上竟然镌刻着这个星球最古老的往事……

    时光过得太快,算起来江哲心第一次向刘青询问关于小石娃的疑惑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那时江哲心以助教的身份参加了刘青负责的一个课题组。

    当时刘青瞄了一眼小石娃说:”这就是块树枝石。”

    江哲心鼓起勇气说:”岩石主体的年代测定时间大约是七亿年前,树枝石的年代一般只有四亿到五亿年。”

    刘青笑笑说:”既然是‘一般’就有特殊,我还见过更早的树枝石。”

    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勇气,江哲心提高声音说:”在小石人颈口处的纹路很特别,像是某种环节类生物留下的痕迹,可以大致看见七节的身体。软体生物如果保存在细沙质的沉积层中是可以留下化石的,而假如这种七节生物体能够有几丁质 a 外壳的话,就更能得到保存。这个七节生物体化石也许就是这样形成的,至于它和树枝石共存应该是一种偶然。”

    刘青惊诧起来,想不到平时不善言辞的江哲心今天居然突然变得反常,但他马上反驳说:”既然测定出它是至少七亿多年前的东西,那时候距离寒武纪生命爆发还有近两亿年,距离六亿多年前的前寒武纪‘埃迪卡拉动物群’出现也还有一亿年的时间,那个年代怎么可能出现你描述的这种类似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