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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含没问其他的,只问道:“师兄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在山下吃了碗面。”他温柔地笑,看向屋里的另一位少年,“这个是苏小公子?”

    苏绰笑着打招呼:“师哥好。”

    *

    苏绰有张惹人疼爱的脸,眼睛水灵灵的,个子不算高,很瘦弱。他的性格和柔弱的外貌不符。他倔强,直来直往,爱耍小性子,有些冒冒失失,但他说话讨巧,惹师兄们喜欢。进入袭且宫没多久,就和师兄弟们打成了一片。

    苏绰和言昭含住一间房,关系自然亲近些。冬夜寒冷,被子单薄,他们三个人常常在半夜被冻醒。苏绰小小的一个,哆哆嗦嗦的,依偎着言昭含睡,说这样暖和些。后来柳怀师兄翻出了些衣物,盖在被子之上,这样才勉强能御寒。

    他喜欢跟着言昭含,很依赖言昭含。一旦做错了什么事,就往言昭含身后钻。他常拽着言昭含的衣袖,缠着师兄为他做吃的,替他收拾烂摊子,代他挨骂。

    他们一起生活了三年,同吃同寝。一起挨饿受冻,一起修习,一起受罚。在言昭含眼里,他就是个稚气的孩子,总像没长大一样。如果不是因为出了那件事,他会一直将苏绰看作需要他照顾的弟弟。

    一些凨族少年与黎华真君签订生死契,能拥有一世不朽的妍丽容貌,但如果师父死了,他们也会化作灰飞。言昭含和苏绰以弟子身份入住袭且宫,并没有签下生死契。

    受到黎华真君宠爱的少年,都锦衣玉食,在袭且宫张扬横行。一些遭冷落的少年,还有他们这些弟子,常常连吃食都要争抢。袭且宫养活不了这么多人,但他师父不管这些事。

    有一天晚上,他们实在饿得不行,去厨房找些食物,却在那里遇到了一个那时最受宠的少年。那少年容貌确实明艳,穿着鲜丽,性子很跋扈,就是不肯分他们一些食物。那时候,言昭含深刻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弱肉强食。

    苏绰和他吵了起来,吵了很久。言昭含饿得头晕,后来只听见那个少年的一声哀叫。他回过神时,苏绰已经将一把匕首扎进了那少年的身体。那少年很快就断了气。

    言昭含震惊地看着苏绰拔出那把匕首,若无其事地将它入鞘,别回腰间,然后从灶台拿了些馒头。他说:“师兄,吃些东西,我们回去睡觉。”

    对于黎华真君来说,死了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死的恰好是正得他宠爱的一个,他心痛得很。他们很快就被找了出去,受了顿鞭打,被关了几日小黑屋。言昭含后来想,还好这是个得他宠爱的,若是个遭他冷落的,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他丝毫不会介意。

    被关时,苏绰跟他说,他在拂莲就杀过一个抢他食物的乞丐。他问:“师兄,你知道袭且宫每任君仪是怎么挑选出来的吗?”言昭含当时确是不知。

    苏绰一边咀嚼着偷藏的馒头,一边告诉他:“试练。把所有子弟扔到锁着阴灵的后山去,最后一个活着出来的,就是下任君仪。”

    四周黑魆魆的,他突然忘记了他的这个师弟长什么样。

    第29章 白鹭1

    黎华真君并不言传身教,他们真正的师父,是师叔石麒。他从后山的试炼中活着出来,却没能成为袭且宫的君仪。他瞎了一只眼睛,左腿残废。弟子初见他,都觉得他面目狰狞,有些可怖。当然不包括苏绰。

    苏绰跟这个师叔相处得非常好,一天到晚跟他笑嘻嘻的,有时逃出去玩,回来偷偷给他塞个西瓜。石麒师叔对他素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后来,也有弟子传闲话,说苏绰那么厉害,多半是石麒师叔偏心,多授了些独门秘术。

    言昭含不大清楚,他话少,融不进师兄弟,与这个师叔同样不亲近。他有夜读的习惯,时常提灯爬上袭且宫的小书阁,自学些术法。那里的书卷陈旧而泛黄,内容枯燥乏味,弟子很少前来。但他在五年中,几乎读遍了所有的藏书。除了那本《天和》。

    袭且宫出来的弟子,大多是异色瞳。苏绰开始修炼《天和》后,瞳色也渐渐变成紫色。《天和》是祖师爷留下的,修习这本真经,控灵时才不会灵力枯竭。但它毕竟是邪术,修炼者会变得孟浪,需要忍受情潮之苦。

    言昭含没肯修习,不能接受自己成为像师父那样的人。苏绰一直不赞同他的做法,他觉得反正都已经进了袭且宫,不修《天和》就是自寻死路。

    言昭含觉得他说得对,所以他多年后到了双目失明的地步。但他当时不分昼夜地修习其他术法,害怕一停下来,就会疯狂地想念孟透。那一种想念,比冬夜席卷的寒冷还要可怕。

    他离开言家,离开孟透的第三年,在黎华祖师的生辰宴上,他们重逢了。言昭含一眼就能认出人群中的孟透。他三哥一身牡丹暗纹的银白宗服,丹红色的双长穗束起墨发,个子挺拔,正同其他门派的人说话。他身边是皆为一身白衣的薛夜和霍止。言昭含一直在远处静静地望着他。

    孟透注意到这种目光,但他没有回头。他从小到大都被各种目光注视,爱慕的、艳羡的、嫉妒的……他早已习惯。他一直温文尔雅地跟所有人交谈,直到他见到了明决门派的掌门江翊。

    江翊着广袖开襟暗纹玄色长衫,银色刺绣华美,腰系白长穗,配有白玉。眼神凌厉带有傲气。由明决门派一众人簇拥而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言昭含是第一次认真地看他的容貌。

    他身上确有掌门人的气度与威仪。但是之前的许多年,他一直不够出色。如今想来,他还是被孟透夺去了光芒。当年的暮涑五少,不管哪一个单独被拎出来都是格外出众。只是孟透永远受到最多的瞩目,其他人往往容易被忽略。

    薛夜变了脸色,一声不吭地躲到了他身后。孟透的神情很冷。言昭含从没见过他这么冰冷的神情,感觉到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有些紧张。

    那日苏绰失了神,目光追逐着那个人的身影,再也没离开。言昭含心慌意乱,之后甚至没注意他的师弟去了哪里。那个晚宴上,苏绰趁着江翊身边围绕的人最少时,走上前去。江翊看他,眼神冷漠,语气略带疑惑:“你是?”

    苏绰眼睛水盈盈的,嘴角带着笑:“我叫苏绰。我找了你很多年。”

    “你找我做什么?”江翊让少年坐到他身边,给他倒满一杯酒,微怔,“你多大了,能喝酒么?”

    “我十七了,能喝酒。”他觉得他能喝一点,却没想到这酒略烈,没喝几杯就有了随醉意。台上跳舞的姑娘有着妖娆的身段,广袖飘飘,婀娜多姿。看客的脸上皆是兴奋。

    江翊看着少年稚气的侧脸:“我们认识?”

    “我们在拂莲见过一面,那时候我还在沿街乞讨,你送了我一块玉,你记得吗?”苏绰脸颊染上绯红,声音也带些怯意,但像小猫一样挠得人心痒,“我……我心悦你,一直忘不了你。”

    他不太记得,可能有这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