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离当初就不会结了,”柳侠暴怒,“她家里人一逼她就给您五叔扔一边去跟别人结婚,她还惦记着您五叔哩好处就想离了再嫁给您五叔;妈的,她以为她是谁?她想再跟您五叔结婚就能结?她也不想想,您五叔恁好,凭啥要娶她个离婚头?”
猫儿安静地听着,等着柳侠的火气慢慢平息:“小叔,我知你老生气,你替俺五叔难受,可是……小叔,俺五叔……俺五叔不结婚,其实是……在等他。”
“……啥?”柳侠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俺五叔……不结婚,是在……等他。”猫儿小心地想着措辞,尽量不再刺激柳侠。
“不可能,”柳侠过了老半天才说,“你肯定哪儿弄错了孩儿,您五叔不可能待见这种人。”
“按正常哩话,确实是这样,”猫儿说,“可是,小叔,他不老一样,他结婚,是因为他要是不结,俺五叔当时就得退伍,他家里人官可大,能拿捏住俺五叔的前程,他知俺五叔特别喜欢当兵,他想保住俺五叔。”
……
放下电话,猫儿就坐在那里看着窗外发呆,他提前想过无数次,还是无法确定,把柳凌的事和柳侠说到哪种程度才是最合适的。
他终于十七岁了,柳侠等了那么久,他不可能什么都不说。
他喜欢和柳侠之间那种真真正正完完全全的亲密无间,一直对柳侠保留着一个秘密对他来说非常非常不舒服,他知道柳侠不会因为他有一个小秘密就对他有丝毫的芥蒂。
但他自己有。
只要一想起自己把小叔当做一个外人一样藏着掖着点什么,猫儿心里就好像有根小刺似的隐隐作痛。
现在,他和柳侠之间依然有秘密,但至少柳侠知道了,他保留这个秘密,是因为对五叔的承诺,而不是自己的意愿。
猫儿站起来,看到书房里两个还在闪烁着的电脑屏幕,他想了一下,没进去关。
家里很暖和,壁炉里的火焰温暖地闪耀着,但旁边并没有围坐着温馨的一家人。
入冬以后,苏建华夫妇很少到这边来;陈忆西和戴文远如果没有特殊的事——比如那次和苏建华夫妇一起去n城给他接机或出门旅行,每个周末都是带着两个孩子回佛州戴文远父母的农场去,这一点和猫儿以前在杂志上看到的美国的父母子女关系有点不一样。
邻居米勒太太的状况倒是十分符合猫儿以往的认知,猫儿来了快半年了,没见到过除米勒太太本人以外她家其他任何一个人,据说米勒太太是有两子一女的。
猫儿往壁炉里放了根木头,然后来到门口,套上一件短款羽绒服,往头上戴了一个黑色的毛线西瓜帽,拿了挂在门口壁架上的钥匙串,开门跑了出去。
天上的太阳模模糊糊,院子里的小游泳池里结着一层薄薄的冰,这里的冬天比京都来的早,半个月前下了第一场大雪后,中间又下了两场中雪,现在放眼望去,入目还到处都是残雪。
萨维小镇长住人口两千出头,在猫儿看来就是个大村子,因为这里除了中心区域那一家连酒都不卖的超市和为数不多的公共单位,家家户户的房子都隐没在树林花丛中,远比望宁更像乡村。
苏建华家在距离小镇中心比较远的西头,如果冰箱里的储存足够,猫儿又不用上学,这个季节,除了每天都要遛狗的邻居米勒太太和隔三差五就会驾车过来看他的戴文远、陈忆西,他可能十天半月都看不到其他人。
猫儿跳下台阶,穿过一大片枯萎的草坪,沿着一条窄窄的柏油路慢慢跑进林子里。
树林里非常安静,花花草草都已经干枯,除了零零散散的松树,其他的树都光秃秃的了,寒风吹过,带着轻微的啸声,感觉上荒凉冷寂,正常情况下,没人会喜欢到这样的地方来。
猫儿喜欢这里,星期天,在电脑跟前呆时间长了,他就会来这里跑几圈,练习会儿太极拳。
祁清源老先生和戴教官都说,练习太极的时候最好在空气清新接地气的地方,在大自然中吞吐呼吸,纳清去浊,猫儿觉得里最合适不过。
但平常需要上学的日子,他都是在后院练习的,练完了冲个澡,骑着自行车去学。
进入树林深处,一条小河出现在眼前,一个看上去很有年代感的石头拱桥横跨河面。
桥上的栏杆是用去了皮的树干钉成的,粗糙而结实,和周围环境浑然天成相得益彰。
猫儿跑上小桥,坐在桥中央的树干上,脸前呼出一片白色的雾气。
其实,今天没有讲座,当然也没有神经病似的天才计算机专家,他早上六点起床锻炼了一个半小时后,给自己做了份完全中式的早餐,其中包括一个白水煮蛋,然后就一直坐在电脑跟前,等待着十点半的到来。
小叔嫉恶如仇,虽然二十七了,心思却还单纯的像个孩子,加上受到伤害的又是五叔,猫儿可以肯定他听到自己的话后肯定反应激烈,如果当时五叔、小葳哥他们几个都在,露馅儿是百分百的。
所以,他得给小叔消化这个秘密的时间。
晚上十点半,他们再说半个小时,就十一点了,已经是深夜了,五叔他们肯定都去睡了,一个晚上,足够小叔做足心理建设。
而且现在,他们说了一个多小时。
小叔只是单纯,而不是愚笨固执,一个晚上的时间,只要想清楚了事情的得失利弊,他就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用最合适的态度面对五叔。
所以猫儿现在担心的,不是柳凌会知道自己把那个秘密部分透露给了柳侠,他担心的是柳侠心里多了这么个糟心的秘密,以后会多难受。
刚才,柳侠在巨大的震惊之后慢慢回过神,他迅速找到了重点,他问猫儿:“要真像你说的这样,确实比较复杂,因为您五叔到现在都没法确定那女哩是不是一定能离婚。
可是,就算是这样,猫儿,当时您大爷爷着急成那样、您奶奶都快担心疯了的情况下,您五叔也不应该一句话都不露啊!
这情况虽然复杂,却没啥丢人说不出口的,他说出来,您大爷爷奶奶肯定还会难受,但至少会比现在好。”
猫儿只好说:“因为,这还不是全部。
小叔,五叔哩情况特别特别特殊,就是你,都不一定能接受,所以俺五叔绝对不会跟俺大爷爷俺奶奶说。”
柳侠有点急了:“我咋可能不接受?只要您五叔以后高兴,那女哩就是离过八回婚我也会捏着鼻子认下。”
猫儿情绪有点低落:“小叔,五叔这真的不一样,如果你知到底是咋回事,可能,他一回婚都没离过,他从头到尾就待见过俺五叔一个人,你也不一定认。”
……
“我不想叫你猜,不想叫你难受,可是,我想叫你心里有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