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孩儿没事儿,他打工那地方哩人都可待见他,我前儿搁洛城给他打了个电话,他现在学洋气了,正准备跟几个朋友去听音乐会咧。”
柳茂有点局促地笑着说:“孩儿,我,我过来不是问这咧,我就是听见你回来了……”他说不下去了,觉得自己怎么说都好像在掩饰心虚的感觉。
其实,柳茂自己也说不清每次知道柳侠回来时,自己心底那快乐温暖的情绪到底是因为猫儿,还是因为柳侠,好像,他已经把柳侠和猫儿当成一个人了,看到柳侠就好像看见了猫儿。
柳侠靠着柳海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半躺下:“二哥,我知你老想孩儿,我也可想他,做梦都是他不回来了,然后我就叫气醒了。嘿嘿,二哥,要不,过几天我去原城给孩儿打电话,你跟我一起去吧,跟孩儿说几句话。”
柳茂有些无措地看了看柳魁和柳川,又转向柳侠和柳海:“那个,国际长途,可……贵吧?”
柳海说:“搁咱国家是比较贵,不过,也没贵到因为你说几句话就叫咱家破产哩地步,二哥你老想孩儿,就跟幺儿去吧。”
柳凌也说:“去吧二哥,孩儿打电话回来,经常问你搁家咋样,身体好不好,你跟他说几句话,他就放心了。”
柳茂还是有些忐忑,柳川揽过他的肩膀说:“就这么定了,幺儿,到时候记得叫二哥哦。”
走出了里屋门,柳川又回过头说:“幺儿,你别没事净吓唬自己,除非你也去美国,并且搁那儿定居,要不猫儿肯定得回来。”
看着柳川和柳魁他们出去,柳海摸着柳侠瘪巴巴的肚子说:“都瘦成这样了,还瞎操心咧,猫儿巴不得明儿就毕业回来,天天给你挂裤腰上带着,你吓唬自己弄啥?”
“哎,就算是挂裤腰,也是我给他挂裤腰上吧?”柳侠抗议柳海的说法。
“哎,你懂不懂啥是重点儿啊?”柳海气得没脾气了,“我是说你别再操别人哩心了,俺谁都比你过哩轻松舒服,你只管管好你独个儿就妥了。”
柳侠“哼”了一声,把头靠在柳凌身上,腿搭在柳海肚子上:“您都得看别人哩脸色干活,我是老板,我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歇,您谁有我舒服自在?”
柳凌摸了摸他的脸:“孩儿,你现在这样,要是叫猫儿看见,孩儿得心疼死。”
柳侠也摸了摸下自己的脸:“不就是黑了一点嘛,男人,要恁白干啥?又不想当小白脸儿。”他看到柳海又想伸手摸他的肚皮,马上转移话题,“六哥,你不是想回国么,决定了没?俺六嫂同意不同意?”
柳海知道柳侠的意思,不过他也没坚持原来的话题,说:“丹秋同意,不过,我不是一直想去南美跟非洲看看,感受一下他们哩风情文化吗,您六嫂说,咱国家出国太麻烦,她劝我先留到德国,等柳莱会走路了,俺一起出去转悠几年,然后俺一起回国,我找个稳定哩事儿干,您六嫂先不找工作,等再生几个孩儿以后再说。”
柳凌说:“丹秋说哩有道理,小海,趁着年轻,你就按照自己哩心意搁外头闯荡吧,家里有俺咧,咱伯咱妈最近几年也还不需要咱贴身照顾。”
柳海有点苦恼:“可是,我可想您跟咱伯咱妈啊。”
柳侠说:“所以,咱五哥没说叫你搁外头一辈子啊,只是这几年,过几年你不就回来啦?”
柳海忽然说:“那幺儿,你就没想过出国?”
柳侠吓了一大跳,眼睛睁得溜圆:“我出国干啥?我这专业又不是造航天飞机哩,出国镀金根本就没啥用。”
柳海说:“咋没用?你出国留学几年,弄个博士学位,回来进哪个大学当老师,以后就不用成天风刮日晒到处找工程了,跟咱五哥样,又体面又稳定,多美。”
“不中不中不中,”柳侠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老师哩工资老少,我得挣钱养家咧。”
“你连个婚都没结,养个屁哩家呀!”柳海使劲在柳侠腿上拍了一下,却紧跟着又给他揉了揉,“咱五哥是老师,不照样挣钱养家?”
“那不一样,”柳侠说,“咱伯咱妈老了,咱不能再叫他们干活了,现在,咱大哥是咱家哩房基,大石头做哩房基,又结实又牢靠;三哥跟五哥是房山跟大梁,扛天接地,护住咱家不叫咱受人欺负,我跟四哥是房脊儿上那五脊六兽,负责锦上添花,也就是负责挣钱,以后咱家哩孩儿去了外边,吃哩住哩花哩,都是我跟四哥负责。”
柳海沉默了几秒钟才说:“小侠,你都没算我。”
“咹?”柳侠楞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饶不了你,你现在是预备役,再叫你逍逍遥遥美两年,等转了正规军,你就得跟咱三哥五哥一起扛大梁咧。”
柳海好受了点:“这还差不多。”
柳凌揉了揉柳侠的头,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幺儿,你还记不记得,你是咱家哩老小啊孩儿?”
“当然记得啊,”柳侠十分嘚瑟的说,“所以我成天啥心都不操,光管挣钱。”
……
柳侠几个人在灯下对床风雨时,下面的院子里,柳茂正坐在黑暗的窑洞里,看着他们橘色的窗户发呆。
离家七年,遥隔万里,柳海想家了,他便回来了。
而他的妻子,和他只隔着几道山岭,他们却再没有相见的那一天。
所以,在还彼此拥有的日子,应该珍惜再珍惜,才是对的吧?
第378章 柳侠的小算盘
“猫儿……”伸手摸了个空,柳侠有短暂的迷糊。
闭着眼睛又摸了几下,还是什么都没摸到,他忽然睁开了眼。
虽然挂着深色的窗帘,窗户还是明晃晃的,看起来至少得有八九点了,柳侠有点茫然。
将近一年了,他经常这样醒来后不知身在何处,他记得如果他在家——柳家岭、三大队和老杨树胡同——的每一个家,他醒来的时候,猫儿总是就在他旁边的。
迷茫的时间很短暂,大约只有几秒钟,周围熟悉的一切就迅速唤回了他的神智,他知道自己是在柳家岭的家里。
不过,虽然清醒了,他却不大想起床。
柳家岭的早晨有一种让他熟悉到骨子里的特殊味道,但这种味道却不是每天都有的,而总是在他不经意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忽然从他心脏的最深处忽然涌现,然后迅速氤氲开来,渗进他的每一个细胞,让他舒服得想哭,甚至害怕发生改变,会让这个味道消失。
他曾经说起过自己这种感觉,他以为不会有人理解,但猫儿和柳凌说,他们和他有一模一样的体验。
猫儿在美国,在那么远的地方,还能闻到这种味道吗?看着窑洞顶上一个小小的蜘蛛慌慌张张爬向墙角,柳侠心里想。
他也喜欢这种感觉,如果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