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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角落成一团,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你怕什么,我都还没怕呢。泉慵想是这么想,却似乎也真不那么怕了:“你从哪来的?”

    他嘴里急急地发出一串奇异的音符,半晌卡了一下,吐出一句略带奇怪口音的中文:“……陆地?”

    泉慵懵了一下:“你难不成是从海里来的?当然在地上。”

    那小孩哇地一下哭出来。

    “诶你哭什么——”这嚎啕大哭来得莫名其妙,泉慵从没照顾过小孩,一阵手忙脚乱,只要他靠近一点孩子就哭得更凶,他说什么回应的都只是哭声。他耐着性子哄他,过了二十分钟哭声还不停,他终于压着口气转身就走:“你哭你哭。”

    门一关上,里面的哭声似乎更大了。

    床上的人又哭了好一会,大概是哭累了,抽抽搭搭地歇了一会,突然门又开了,泉慵拿了个亮亮的荧光小球,远远地扔给他,口气还是不太好:“拿去。”

    那球砸在床上,又变幻了一种颜色。小孩连抽泣都轻了,好奇地抓过来,又砸一下,又变一种颜色,再砸,再变……

    他再迟钝,也感觉出面前这个人的善意,不再哭闹了。

    泉慵见状心里念了句谢天谢地:“我给你拿饭。”他把两人的午餐都搬进来,那小孩呆了一会,才接过他手里的碗。只是愣着,没有吃。

    “不会不饿吧,你都昏了多久。”

    “……什么?”小孩抬了抬手里的瓷碗。

    “咖喱牛肉盖浇饭,肉在上面菜在下面。”

    他说话似乎有点辛苦:“怎么……用?”

    “什么怎么用,吃啊。”泉慵正吃自己的,一抬眼看他把脸埋进去,“不是给你筷子了吗用筷子——”

    两个人磕磕巴巴地沟通了一整个下午,泉慵告诉他这是哪里,他又是怎么发现他的,整个由来都告诉他,他却好像只听懂了怎么被捡来,对泉慵嘴里的很多名词都露出迷茫的表情。他告诉泉慵,他生活在海里,他们的祖先在古时为了躲避战乱,躲到了海边,后来海边也被战火波及,举族迁进了海里,慢慢进化出鳞片,一直生活到现在。

    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泉慵脑子里闪过这句话。

    人口在海里渐渐多了,分出不同的部族,生活在不同的圈层里。

    “圈层是……大海的锁。”先人从海神那里拿来了在海里生活的许可,却也受制于此。除非成人后化鳞,海底人不能自由出入圈层。出了圈层的人到陆地上学习语言和制度技术,带回圈层,是以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未与陆地断过联系。

    他脸上又出现恐惧和委屈之色:“不知道……怎么,圈层……断了。”

    泉慵从他的描述中,推测大概是海底地震一类的东西,家没了,他们不再受圈层禁锢,族人四散逃逸,他在颠簸中被送上水面,到了泉慵家边的海滩。

    “……那你现在怎么办?你爸妈呢?”

    “没有……我……一个……”

    泉慵怔了怔。

    “那你要不要……跟我住一起?”

    那天他这样一问,小孩也没有回答。但他确实是住下来了。泉慵问他叫什么名字,他给出一个古怪的发音,泉慵只得从刚翻过的书里的诗句随口给他取了一个。

    泉慵开始了繁重的教学工作,他白天要上课,晚上要教万树说话,挤牙膏,用微波炉,开电视,用喷头,用手机,叫外卖……

    泉慵脾气并不好,教用手机的时候几乎要炸了,在连续用了好几句“我重复第三次了按这里,你怎么这么笨?”“你这么多年怎么活过来的?”“还不会?”后,万树不出意料地哭出来。泉慵太阳穴突突地跳,语气放软了些:“我争取耐心点,这个真的很重要我在外面你只能用这个联系我……”

    万树不为所动。

    你还哭!泉慵恶向胆边生,抬脚就回了房。

    五秒后房门又打开,泉慵走出来,一把抱住他。

    “……别哭了。”他嗓音低低的,在头上响起,“慢慢来,我不凶你了。”

    万树呆呆的,真的不哭了。

    那之后泉慵果然耐心了很多,即便有时候还是想跳脚,也没有真的怎么凶过他了。

    万树渐渐地,说话越来越流利,也不会动不动就哭了。

    宫叔几乎天天打电话过来问情况,他出差抽不开身,后来来过几次给万树换药,听泉慵诉说他的来历也很诧异,但见两人相处得挺融洽,乐得泉慵有个玩伴,也不说什么了。

    伤好得差不多时他敲开万树的卧室门:“万树,出来,给你买衣服。”万树现在还穿着他过去的衣服,虽然够他穿,但泉慵想着带他去买他喜欢的。

    万树很少出门,他仅用电视了解外界,对他而言,外面仍是“外面”,是一个与自己生活了好几年的海底完全不同的地方。

    泉慵不想他天天无聊地待在家里,死活把他拖出了门。

    小东西穿着大棉袄,里面是高领的针织衫,戴着毛球帽,手套是泉慵喜欢的苍灰色,浑身上下只留巴掌大的一张脸露在外面。

    海底比这冷得多,他不知道泉慵为什么出门前让他穿这么多。

    泉慵自己倒不怎么怕冷,只外面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厚重些。他带着人走进店里,跟万树说:“挑些你喜欢的。”

    万树被一堆花花绿绿晃了眼睛,道:“不用……”

    泉慵大概以为他在跟自己逞强,眉毛一挑:“什么不用?你看你冷成什么样了。”

    万树:“……”

    真的不用。他心里小小声说。

    可泉慵似乎心情很好,他不想扫他的兴,随便挑了几件。

    泉慵从小在穿着上极为臭美讲究,忍不了他的怪异品味,自己动手挑了好几套,出了店门才有些发懵。

    “说好要让你挑喜欢的……”他摸摸万树的小脑袋,“唉算了,看你穿那些不如让我瞎了。”

    “走吧。”他接着说,“带你去吃小蛋糕。”他把手里的袋子往后一挎,另一只手拉着万树。

    闹市里汽车呜鸣,人声鼎沸,万树却觉着周遭的世界仿佛远去一瞬,瞪了迷茫的眼看眼前的人。他一直是深海里形单影只的一尾鱼,从未有人像这样牵着他的手往前。

    就只是往前,不看他来路,不问他去处。

    泉慵回头,啧了一声:“我忘了那家店今天没开。”

    万树懵懂地觉得他这一回头让某种东西隐晦地碎掉了。

    泉慵没察觉,利落转了个身就拉着万树往地铁站走:“算了,回家吧。”

    万树看着他拉自己的手,觉得那里开了一朵小小的矢车菊。

    泉慵回到家,在浴室里磨蹭了一个小时才神清气爽地走出来,把自己摔到床上顺手推了坐在上面的万树一把:“去洗澡,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