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四郎并不觉得自己经历过的是什么惊心动魄的大事件,甚至可以说他的故事相当老套——运气还算好脾气不怎么好灵力低微又急功近利的审神者,被契约束缚无力反抗自身难保一振振碎裂的刀剑, 还有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威胁与折磨,就像所有被时之政府封禁的本丸一样,老套到在那浩如烟海的卷宗里都激不起什么水花,唯一的看点大概就是那位前任审神者出身时之政府的高官世家, 才会有能量为她一次次争取减刑,让她不至于像那些前辈被废掉灵力在监禁之中度过余生。
“其实她的刑罚本来应该更重的。”药研藤四郎说道, “如果我继续追究下去,说不定真的能让她在监狱过上个八九十年也说不定。”
但是他放弃了追究,任由着本来极重的刑罚在一次次运作下减轻再减轻,直到最后剩下不痛不痒的剥夺审神者身份和数年的社会服务。
宗珏了然,“交易?”
药研藤四郎点了点头。
那个家族的人和他做了交易,他放弃追究前任审神者的罪行,作为交换那边会按照本丸里剩下刀剑男士的想法为他们安排最好的出路,不想认主的可以留在时之政府工作,想要认主的也会寻找清白合适的审神者接手,而且那边和药研藤四郎的交易顺序是那边先兑现承诺药研藤四郎再放弃追究。
“那时候大家……很多都已经出现了暗堕的迹象。”药研藤四郎双手握着茶杯,“但是所有获得治疗的渠道都被截断了。”
单是指望着他会因为他们许下的利益所动而选择放弃那是不可能的,除了利诱自然还有威逼,利用审查的名义割离药研藤四郎和本丸其他刀剑的联络自不必说,扣下必要的物资和治疗材料,用各种理由拖延审判时间,倘若药研藤四郎拒绝,本丸的刀剑们就只有被冗杂漫长的审判程序拖到暗堕一个结局,而时之政府对于暗堕刀剑,从来都是刀解处理。
——那些刀剑里面情况最为危急的就是粟田口一派的短刀,虽然除了药研藤四郎也只剩下了五虎退和平野藤四郎两振短刀,但也足够作为筹码让药研藤四郎老老实实低头屈服。
“其实,我算是输了才对。”药研藤四郎喃喃道,他是亲手让那个也许至今还缠绕着挥散不去的噩梦逃脱的,极大的负罪感与精神压力让他根本没办法去面对本丸里的众人,他们曾经是那么的期盼着可以让那个女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但是最后只差临门一脚他却放弃了,像个懦夫一样低下头选择了认输。
他知道后来本丸的众人大多被安排去了不同的本丸,或者是新上任的年轻审神者,高练度的刀剑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本丸的中心,或者是已经就任许久风评良好的审神者,并不会特别追求稀有度或者被刀剑男士出众的外表所迷惑,能够公正理性地对待本丸里的每一振刀剑,而之后鲜少的几次联络之中,大家似乎也都已经慢慢从阴霾之中走了出来,但是这并不能让他的愧疚减少半分,甚至于让他更加的困在其中不知该要如何挣脱。
没有人指责他,只有他在责备着他自己,哪怕知道自己做出了当时情况下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依旧无法逃离那种沉重的负罪感。
宗珏把小短刀抱进怀里,充满慈祥包容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开口道,“五虎退在鹤丸那里,你要带点心给他吗?”
自家小短刀的自我调节能力很好,过多的安慰和干预反而会成为额外的心理压力来源,平常待之等他自己平复下来即可。
“鹤丸殿……”药研藤四郎已经把手放在了装点心的盘子上,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怔愣住,重复了两遍鹤丸的名字后仿佛坐到钉板一般猛地起身冲了出去,隔着好远宗珏都能听见他呼唤狐之助的声音。
果然还是小孩子啊,毛毛躁躁的。宗珏端起点心出门往鹤丸的住处走去。
来了客人总得要好好招待一番,不然岂不显得他这个做主人的太过失礼。
绝对不是因为歌仙兼定的脸色可怕宛如地狱里的恶鬼临世短时间内宗珏并不想要面对的缘故。
而在五虎退的眼里,他面前坐着的两位俨然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可怕。
他小心翼翼地往左看,黑衣的鹤丸懒洋洋歪头和他对视,琉璃红的眸子半眯着吓得他打了个哆嗦,赶忙把视线收了回来。
他又小心翼翼地往右看,超大号今剑正襟危坐,一言不发都充满了威慑力,让原本在本丸里跟小今剑玩得很好的五虎退一句话都说不出,桌上放了饮料和点心但是连手都不敢往桌上放。
幸好也没人多么热情地来劝他,屋子里寂静得可怕,鹤丸被小今剑累得半死现在抱着热可可昏昏欲睡,大今剑沉思着该如何最有效率的用义经公鞭策小天狗努力学习,两个都是那种典型能列入“最不想去他家做客”的类型,而相对有常识一些的歌仙兼定正在气头上准备着晚饭俨然扒皮拆骨的架势剁得砧板啪啪响,就连宗珏都知道远远绕着厨房不去触霉头。
至于小狐丸和药郎正在研究宗珏的锻造手稿,短时间内是不会有空来招待客人的。
但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讲,这样没什么人理他的环境对于五虎退反而比较安心一些,他抬手把脸上的口罩又往上拉了拉,让口罩能够完全遮住他的下半张脸。
不,并不是因为受伤留下了伤疤,对于刀剑男士来说没有什么审神者手入解决不了的伤,就算是伤到剩下一口气通过手入也能很快恢复到最佳状态,唯有一种伤害是手入无法治愈的,那种并不是由外部伤害留下的伤口,而是由内部,刀剑男士自身被内心的黑暗面所刺伤留下的伤口,就算是再怎么手入也无法复原。
当刀剑男神身上出现了那种伤口,同样也意味着暗堕由初期转向了中期发展。
最初期的暗堕是可以逆转的,但是到了中期的暗堕就只能通过各种手段控制发展速度,被自己所刺伤的痕迹会永远留在身上,如同随时会被引爆的定时炸弹,只需要一点火星就会轰然炸响,把周围的一切牵扯着灰飞烟灭。
所以五虎退一直注意着不要让别人看到这个痕迹,那种诧异怜悯又有些恐惧的眼神他一点也不喜欢。
宗珏递了一块点心给五虎退,五虎退犹豫一下——药研哥的审神者的话,应该没问题吧——他这么想着小心把口罩往下扯了扯快速将点心塞进嘴里又快速把口罩调整好,这个过程宗珏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下半张脸攀附着阴沉的暗色纹路,就如同一条条藤蔓交织缠绕在五虎退脸上。
“它在生长。”宗珏伸手摩挲着五虎退的脸颊,“不过你已经能够控制住它了。”
五虎退不自在地侧了侧身,小声道:“我有按时吃药和去看医生,新的主,主殿也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