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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样,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不改。”

    他呆呆地在尹超的租屋里坐了一宿,坐得手脚麻痹,整个人像是被梦魇住似的,而这一切也确实像一场噩梦。

    直到听见窗外乌鸦叫,尹平心里才升起微弱的期望,以为自己就快要醒了,寂静的黎明里却突然传来摩托车的引擎声。

    尹平一激灵,对了,那些人说,他只有一宿的时间。

    要钱还是送命?这答案再简单不过。

    尚未破晓,来找他的人可能以前和尹超不熟,没看出双胞胎之间细微的差别,在尹平说出他从电话里听来的时间地点后,对方笑了起来,拿出一个电话递给他。

    电话里的男人说话带笑:“其实我知道你们约好的时间地点,只是让手下人试试你说不说实话――老兄,你有诚意,我也有诚意,怎么样,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吧?咱俩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尹平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好讷讷地应着,对方大概也没料到自己的手下会认错人,一时间并没有怀疑他的身份,慢条斯理地对他说:“不用紧张,我告诉你怎么做,一步一步来,错不了。”

    一个老实巴交的锅炉工,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呢?

    此后十四年,尹平自己也没弄明白,他披着人皮,心里头好似有一头无中生有的怪物,一口咬死了亲哥,为了活命,只能壮着胆子、背着大槐树下的亡魂走下去。

    第二天,尹平先和单位请好了假,又说“工作忙,不能去”,搪塞了家人,两头骗完,他以“浪费也是浪费,不如送给别人,送了人情,还能帮着照顾家人”为由,找了个人拿着自己的身份证,顶了名额,做出一家四口外出旅游的假象,自己偷偷跑到尹超家里,穿上尹超的衣服,拿起他的行头,把自己打扮一番,瞒天过海地成了“老煤渣”。

    巨大的危机逼出了他所有的聪明才智,在火场中的时候,尹平甚至想起了不知从哪张小报上看来的“双胞胎指纹也有差别”的理论,忍痛烫了自己的手。

    事后,这件事果然像电话里那个人说的那样,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查,只是藏藏掖掖把他叫去问了几次话,最后一次去警察局,他碰见一个警察,那人意味深长地冲他笑了一下,和他寒暄说:“来了?”

    这俩字就把尹平吓出一身冷汗,他这才知道,尹超说的“警方有人泄密”是什么意思——那个警察就是给他打电话的人!

    尹平向来贪财,那次却难得聪明了一回,愣是没敢去觊觎那些人承诺的五十万,当天夜里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剃了头发,摇身一变成“平凡无奇的锅炉工”,把尹超的东西拉到一个荒山野岭,一把火烧了,让老煤渣这个人彻底从世界上消失。

    他忍痛用锅炉把自己重新烫了一次,每天在煤灰中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端肩缩脖,彻彻底底地藏进了唯唯诺诺的锅炉工身份里。

    十四年,他瞒天过海、苟且度日,过着平淡又贫穷的生活。

    老人过世、孩子成人,大槐树又在风雨飘摇里安安稳稳地粗了一圈,没有人知道那树根下埋着尸体,久而久之,连尹平自己都忘了这件事,好像那段惊心动魄的插曲只是他的妄想,他从未有过一个又妒又恨的兄弟,从未触碰过那个天仿佛永远也亮不了的夜色——

    可为什么命运到底不肯放过他,为什么平静了这么多年的南湾中了邪似的要改造、要查人口,甚至有警察上门查尹超?

    为什么那个人已经在大槐树底下烂成了一滩泥,仍然要阴魂不散!

    尹平摔得几乎要散架的小电动车“嗡嗡”作响,每个焊接处都在不堪重负的高速中颤抖,他冲过惊叫的人群,直接碾过小贩晒在地上的小摊,充耳不闻那些尖声叫骂,拼命地向着那个地方冲去——那里曾经有一排古旧的小民居,现如今到处写满了“拆”字,唯有前清年间就竖在那里的老槐树不动声色,怜悯的看着那些来而复返的人们。

    迫近的警笛声刺破了天际,有人从喇叭里大叫他的名字,尹平眼里却只有那棵树。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在铁栅栏里看见一个人影,顶着一个被砸得凹进去的后脑勺,阴森怨毒地盯着他——

    陶然已经看见了尹平的背影,不知为什么,不住地心慌,他把油门踩到底,十年驾龄的车技发挥到了极致,从七扭八歪的小路中穿过去,旁边骑摩托车的民警冲他摆手示意自己先过去,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两辆皮卡突然冒出来,夹向尹平!

    陶然来不及细想,猛地一打方向盘,强行将骑摩托车的同事挤到后面,自己冲了过去。

    警车撞向两辆皮卡之间,后视镜刮到了尹平的车把,随后尖锐的急刹车声在小巷间响起,警车以险些侧翻的姿势漂移出去,猛地把尹平的小电动车甩上了天,同时,三辆车不可避免地撞成了一团,碎玻璃渣暴风骤雨似的“泼”了出去,一声巨响——

    第137章 埃德蒙·唐泰斯(八)

    不知怎么突然刮起一阵妖风,顺着窗户缝悍然闯入,开着一条缝隙透气的玻璃窗一下被撞上,窗台上的一个笔筒应声而倒,“稀里哗啦”地落了地,被惊动的费渡抬起头,同时,尖锐的电话铃声炸雷似的响起——

    正好从外面进来的骆闻舟气都没顾上喘匀,一把抓起座机听筒:“喂?”

    费渡的心口不明原因地一紧,随即,他就听见骆闻舟的声音陡然变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肇事的两辆皮卡车里事先放了易燃易爆物,陶副队的车跟他们撞在一起的时候产生了明火,一下点着了,其中一个肇事司机当场死亡,另一个重度烧伤,半路上死了。老大,这是蓄意……”

    骆闻舟脑子里井然有序的多条线程一下短路了一半,轰鸣作响:“在、在哪?哪家医院?”

    五分钟以后,整个市局都被惊动了,刑侦队里所有人、不管是正在局里的还是出外勤的,同一时间放下了手里的事,呼啸着赶往燕城第二医院。

    车载空调吹出来的风十分“油滑”,燥热的暖气不住地往人身上乱喷,却好似始终浮在人皮表面上,就是不往毛孔里走。

    骆闻舟开车开到半路,一把攥住了旁边费渡的手。

    费渡的手仿佛刚从冰箱里冰镇过,凉得几乎失了活气,从接到消息开始,他就一言不发,这会坐在车里也是一动不动,半天才眨一次眼,像是成了个人形摆件。此时被他的小动作惊动,费渡才轻轻地捏了一下骆闻舟的手掌以示安慰。

    骆闻舟看了他一眼,不怕费渡作妖,就怕他不说话——他把费渡的手拢入掌心紧紧地扣着,将炸了个底朝天的三魂七魄强行归位,拨出电话:“是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