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有逼迫他!求青天大老爷明鉴呐!”泪水糊满了沈氏的眯缝眼,她在一片朦胧中看见了另一双靴子,其中一只抬起,缓缓点在自己胸前,看似轻柔的一触,却踢得沈氏人仰马翻,发出杀猪般的尖叫。
寇落苼收回脚,笑盈盈地说:“与县主大人说话,离得远些。”
沈家汉子瑟瑟发抖地抬起头,望向寇落苼,分明是斯文书生般的人物,目光却锋利得仿佛刀刃,能将人的目光割开,他的眼神刚触及他的眼睛,便如烫了火一般慌忙逃开,把头埋进胸口,战战兢兢地道:“小人不敢相瞒,自小儿出生后,小人夫妻二人对阿珏确实多有疏忽,但好歹养了这么多年,多少总有点感情,咱们就是再没良心,也不会主动把他往火坑里推啊!阿珏之所以会进孔家,确实是他跑来跟咱们说,说孔公子待他好,他也愿意跟在孔公子身边……咱们想着,这孔家家大业大,孔公子又是家里的独生子,有他照应,怎么着应该都比和咱们一样当佃户种地来得强,思来想去,就……也就随他去了……”
傅云书问:“若如你所言,沈珏是自愿,可他身死多时,你们为何毫不知情?”
沈氏捂着被踹的胸口,哼哼唧唧地说:“是……是那孔公子,他不许咱们与阿珏来往……我早就该知道,这样偏执的一个人,怎会真心待阿珏好,果不其然,这才多久,咱们的阿珏就出事了……”沈氏说完,大嘴一张就打算哭嚎,许孟却适时打断道:“你怕是只说了其一没说其二吧。”
傅云书看着他问:“许县丞,此话怎讲?”
许孟道:“据人来报,沈珏进了孔家之后,沈家夫妇觉得他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便三不五时地去孔家问沈珏拿钱,不给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撒泼打滚大骂沈珏不孝子,沈珏心软,把自己那几块工钱几乎全给了他们,他们扭头挥霍完,又回过头来找沈珏要。如此过了数月,终于叫孔家公子听到了风声,于是命人对他们说,再敢提沈略是他家儿子,就将他们全家腿打断,这两人这才作罢。”
寇落苼道:“想不到这孔公子倒还是条有情有义的汉子。”
沈氏眼见自己做下的那些个好事被扒了个精光,急得又想扑过去抱县太爷大腿,小腿肚子正打算发力,瞥见那个师爷脚上套着的黑靴,吞了口唾沫,悻悻地呆在原地,说:“虽然咱们是对阿珏做过一些不好的事,但自孔公子派人威胁过咱们以后,咱们就真再也没见过阿珏……他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这些民妇真的全然不知!他的死与咱们没有半点关系!大人明鉴啊!”
傅云书忽然开口,用极轻极低的声音说:“看来这沈珏之死,还得去审一审那个孔公子。”
寇落苼一个激灵,环顾四周,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反应,看来小县令说的这话,只给自己听见了。他心里莫名地生出几分愉悦,附到小县令耳边,问:“那这两个刁民怎么处理?”
傅云书道:“明知胡德一是略卖人口的拍花子,却依旧从他手里买下了来路不明的沈珏,知法犯法,两人各罚二十大板,押去做舂米苦役。”
沈家夫妇二人慌忙哭喊着磕头求饶,傅云书不耐地皱起眉,摆了摆手,示意衙役赶紧将两人拖下去。待哭声渐远,小县令终于松了一口气,左手食指中指按上一侧太阳穴,疲惫地揉了揉。
“大人。”许孟忽然开口唤了声,然后静静地看着傅云书。
傅云书这才记起公堂里还戳着另外几个大活人,连忙放下手,正襟危坐地板着脸道:“今日这事办得不错,有劳两位大人了。”
许孟道:“大人客气了,不过是下官分内之事罢了,只是……”
傅云书问:“只是什么?”
“那个拍花子胡德一,”许孟道:“略人(注1)不知凡几,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证据确凿,按本朝律例,当处以磔刑(注2)。大人只罚了二十大板,是否有些轻判了?”
傅云书道:“他虽亲口承认卖了沈珣,但身上背着的其他案子尚未招供,本县是想,待日后得空再好好审问胡德一,说不定,能帮到一些孩子找到亲生父母。如今只是暂时收监,具体刑罚还需仔细定夺。”
许孟还欲辩驳,赵辞疾又抢在前头道:“大人英明。”许孟气极,暗中狠狠地剜了眼赵辞疾,却也只能吞下一口气,跟着行礼道:“大人英明。”
“嗯。”傅云书站起身,理了理官服上坐出来的褶皱,道:“两位大人辛苦了,今日便先回去吧。”说着就朝后堂走,还没走两步,赵辞疾忽然在身后道:“傅大人!”
傅云书回头问:“赵大人还有何要事?”
赵辞疾问:“大人接下来可是要审问孔家公子?”
傅云书道:“沈珏既是他的贴身小厮,两人关系又极为亲密,如今案情一头雾水,自然要好好审问他。”
赵辞疾道:“这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傅云书问:“赵大人此话怎讲?”
“傅大人,”赵辞疾沉吟不语,许孟却忽然说:“孔家在九合县势力很大,孔公子又是他家的独生子,孔家若执意不肯将人交出来,咱们只怕……不好动手。”
听完此言,傅云书反倒眉头纾解,轻轻地笑了,说:“怎么两位大人说得好像我立即就要将人打入大牢一般,不过是审问一番罢了,难道孔家人连这点苦头也舍不得叫自家少爷尝,连官府的命令都敢不听了吗?”
俗话说得好,强龙难压地头蛇,半个时辰后,傅云书对这句谚语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彼时他正坐在凳子上,吃着迟来的早饭,是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豆沙粽子,还是热的。寇落苼坐在对面,勤勤恳恳地伺候着小县令,先将粽子拆了,用刀切成小块,放在碟子上,插上几根牙签,再推给傅云书。
小县令忙不迭地往里送,塞得满嘴都是,就这样还要含含糊糊地说话,道:“这粽子和李婶以前包得好似有些不一样。”
寇落苼道:“换了馅么,总有些改变的。”
傅云书忽然道:“我却是觉得,这粽子的味道吃起来和昨晚的面有些相似。”说这话时,他抬起晶亮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寇落苼。
他的眼底仿佛暗藏摄人的咒术,看得寇落苼一下子怔住,许久才回过神来,迷惑地道:“……面?”
傅云书问:“寇兄,今天的粽子是你包的吗?”
静默片刻,寇落苼笑道:“……是。”
傅云书也跟着笑了,说:“多谢寇兄,不辞辛劳地喂饱我。”
寇落苼掂了一只完好的粽子在手上,左看看又看看,说:“我还特意向李婶讨教了包粽子的手法,自以为精进许多。”
傅云书道:“确实是精进许多,但总有些东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