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乐观、开朗、善良、神经大条的男人。我给他生两个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如果不能满足,两个女儿也行。我们一家四口和和乐乐地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他是个要什么给什么没有原则的爸爸,我是个经常崩溃但很爱他们的黑脸妈妈......我好不容易熬到能依法结婚的年纪,受尽了白眼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领,你一个转念,我半生的磨难和奋斗全部没有意义了。我的墓志铭大概能用以下八个字概括:诸多努力,一生不顺。而你是其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滇市今天一早起来就开始下雨,一直下到陈稚淋了个半湿走进实验室。她收了伞,顺手扎起略长的头发,轻咳着走近观察研究生的培养皿。培养皿里,一株株原本应该长在别处的极为罕见的小苗看起来生机勃勃的,没有半点适应不良的意思。
陈稚满意地点点头,翻开自己厚厚的笔记和打印页,准备一个个提问和点拨。陈稚所在的研究所科研任务十分繁重,所以她能力虽然十分突出,但精力却也十分有限,研究所、学校、陈稚三方相互协商和妥协后,陈稚给出了八个研究生名额。
陈稚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这八个心不在焉的研究生,眉头轻轻皱起。
武七七刚刚跟徐回在一起的时候,陈稚在学校里很是火了一把,走到哪里都有人上前攀谈,有些个毕业好几年的甚至特地返校要跟他们“日思夜想”的陈教授叙叙旧。不过可惜,陈教授油盐不进。陈稚的一贯做法很符合自己板正无趣的人设,所有跟教学工作无关的问题,她一律假装没有听到,如果有人偏不识趣,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她直接回复“我们不常联系,不清楚”,并不惧被人诟病家庭关系不和谐。
而陈稚如今看着自己的学生,感觉自己很有必要说些什么。但并不单是为武七七。
陈稚合上笔记,扶了扶眼镜,道:“我一直认为育人是初高中老师的活儿,再不济也是大学班主任和辅导员的活儿。我作为研究生导师,唯一的责任就是教书。育人到我这里就来不及了,你们虽然身份是学生,但都二十郎当岁了……但我今天突然就想试试看,也许有人还能听得进去。”
“嗯,就从武七七开始。武七七的长相看起来不太像个好姑娘,她常常饰演特别不讨巧的坏女人,坏的浑然天成,所以当周围有人说她豁得出去、私生活混乱、利用潜规则上位,大家听着好像都并不意外,然后她突然被人曝光了裸.照,再有人配合裸.照,写几个不知真假的故事,大家的第一反应是,果然如此。武七七很幸运,她是个演员,她有替自己申诉的机会,但很多跟她一样稀里糊涂被未审先判的普通人却未必有。你们不用追溯太远,前不久因为高烧没有主动让座的女青年,刚刚过世的因为两篇最后被证实污蔑的性.骚.扰文章至死声名狼藉的植物学家赵瑞...... 不好意思,我扯远了,那两位我不熟悉,我继续来讲我比较熟悉的武七七。”
“武七七有一堆毛病,爱睡懒觉、得过且过、不勤快、情绪化、拈轻怕重、虚荣,但她也有很多优点,而其中最大的优点是她追求和而不同。我没有灌输过她这样的观念,她爸爸也没有,我不知道她都看过什么书、经历过什么事、遇见过什么人能生出这样的三观体系......由此可见,我做老师不算称职,做妈就更差。”
“武七七高一那年有天跟我逛街,她非要买一件很贵的裙子,我不答应,她情绪上来,一挥手扔了只喝了一半的可乐。我们还没走开,一个一直在附近转悠的十岁左右的拾荒小孩儿拖着垃圾袋过来拾起可乐喝了。武七七当时都没顾得上臊得慌,直接就傻了。那天回家路上,她大概越琢磨越难受,用纸巾盖着脸偷偷哭了。我告诉她,她的情绪太廉价了,倒不如真的做些什么,比如压岁钱分一半出去给有需要的小孩儿,以后工作了,收入也分一半出去。她听着露出感兴趣的样子,我就给她介绍了我的一个在西南地区某慈善教育机构做事的朋友。武七七没什么长性,她学过书法,学过舞蹈,但都没能坚持三个月,她高中喜欢物理,但智商不行,头悬梁锥刺股也不过考上了g理工的物理系,结果没到毕业就没兴趣了,最后做了演员。我并不指望她能长期稳定做一件事情,特别是捐款这样的事情。她那时年纪小,最大的支出也不过是买书,但等她再大些,上大学了、毕业了、工作了,她就会想买漂亮衣服、买包、买演唱会门票,租交通便利的大房子。结果我朋友前不久给我报了一个令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数字。在过去这些年里,武七七不间断捐款总计两百四十万四千四,其中最低的捐款是两百块,是武七七大学时期兼职薪水的一半,最高的是三十六万,是她最近一部电视剧片酬的一半。”
“但我并不是说武七七做了慈善她就肯定坏不到哪里去了。你们依旧不用追溯太远。去年年底,有个签字承诺去世后要捐全部家产用于儿童医疗的良心企业家锒铛入狱,他被指控长期猥.亵儿童。” 陈稚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色,重新翻开笔记,潦草而冷冰冰地总结陈词,“武七七做演员走过的路,她回家是不说的,所以我并不知道她有没有在欲.望的驱使下做过坏事。我只是在试图以武七七为例告诉大家一个人有多少种可能性。”
高速路上追撞在武七七车上的是百果娱乐的采访车,由于并不是直接撞在武七七这一侧,武七七只是有些脑震荡,短暂昏过去几分钟,没等救护车赶到就醒过来了。顾闻告诉武七七,立刻去医院检查,不要管新闻,什么样的新闻大疆都能压得下。武七七却说什么也不肯去。武七七蹲在路边干呕了两回,默默擦干净嘴角,要求保镖继续载她回家——武七七算是受伤最重的,其余人只是创可贴面积的擦伤。
武七七刚到家不到十分钟,葛郁郁到了。葛郁郁也不去安慰武七七,只是帮忙武七七一起打扫家里,顺便唠叨自己最近的动向。她表现的特别藐视武七七深陷所谓“艳.照门”的这件事儿,只有耳朵后面要掉不掉的假发片儿暗示她中断节目一路赶来的匆忙。
两人只用了个把小时就把房子打扫干净了。葛郁郁剥了个拳头大小的橘子,嫌一瓣一瓣吃不够过瘾,直接分开两大半,一半塞进自己嘴里,一半不由分说塞进武七七嘴里。两人闷头一共吃了十一个橘子,终于有人投降了。
“你在哪儿买的橘子?太酸了。”武七七起身灌水。
“滚,一点都不酸……徐怀瑾买的。”
葛郁郁一直待到晚十点,期间问了武七七无数遍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武七七坚持不去医院,不给专业的设备检查,葛郁郁只能靠嘴问了——武七七只在最初的四个小时里回复有点恶心,后来就一切如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