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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的女儿家,谁不慕他才华惊世,那一股疏狂兼着儒雅的气度?

    这是一个在所有人眼中,都近乎完美的人。

    美玉无瑕,天衣无缝。

    从他开蒙以来,再没一个同龄人排在他前面,也几乎少有人对他生出恶感。他越来越出色,八面玲珑,多智近妖。

    于是,这样的认知,便渐渐深刻,根深蒂固地留在所有人脑海里。

    也包括顾承谦。

    这样的认知,持续了太久,太久,让人早已习惯。以至于,在六年前,这认知如山倾岳倒、轰然崩塌之时,他都不敢相信。

    过了很久,才是满心的失望,满心的愤怒,甚而——

    满心的恐惧。

    顾觉非看上去,依旧是那个完美得叫人挑不出错的顾大公子……

    可天底下,又有几个人知道,揭开了画皮,藏在里面的,是什么骇然的怪物呢?

    除了恐怖,他竟不知用什么才能形容。

    陈年旧事,一一从顾承谦脑海之中,浮了过去。

    他慢慢把手中这一只锦盒,端正地放到了书案上头,看了许久,眼底却闪过了几分悲凉:终究是他,没能保住薛况……

    如今,又如何当得起他孀妻,以这般厚重的心意相待?

    顾承谦眼里头,一时险些涌出热泪,却偏偏只能僵直地站在这书案前,抬眸凝望那被移来,挂在他墙上的《快雪时晴帖》,久久失语。

    另一头,大管家万保常已带着陆九龄先往偏厅内坐了,才转去后园,吩咐了个丫鬟,去唐氏那边通禀,并请陆锦惜往偏厅来。

    陆锦惜走得不算快。

    顾氏毕竟名门,又有前朝留下来的深厚底蕴,先辈祖籍也在江南一带,是以整个府邸比照着江南园林的制式修建,格外雅致。

    移步换景,不在话下。

    大冬日里,园子里也能瞧见一些绿树红花,倒让人快忘却这还是春寒料峭的早春了。

    她见了,一时心旷神怡,走得越发慢起来。

    白鹭和青雀跟在她后头,倒也不言语。

    隔着一堵墙,便有隐约的谈笑声传来。

    陆锦惜知道,绕到前面,便该是宴请招待女客的花厅,于是定了定心神,便要随着丫鬟走过去。

    没料想,后头一个丫鬟,急匆匆从回廊那头跑来,沿着小湖边奔了一路,忙到她身后头,行了礼,喘着气儿道:“夫人,万管家着奴婢来禀,请您随奴婢往偏厅先去,陆老大人望候您说说话儿。”

    第28章 糟蹋过几根嫩草

    那就是陆九龄了。

    陆氏那一位疼她至极的父亲。

    方才在门外送寿礼的时候,那一位大管家万保常便说陆九龄在书房内跟顾太师叙话,且还要为她通禀一声。

    这样算来,陆大人与顾太师的关系是极近的。

    来这一遭寿宴,陆锦惜就知道要面临诸多的考验。

    别的她其实都不怎么怕。毕竟陆氏出门少,旁人对她的了解,大多也仅限于十多年前的印象,还有旁人口耳相传的那些话。

    所以,性格有点变化,在所难免。

    可对着陆九龄,兴许便不那么一样了。

    陆锦惜心头苦笑,只觉得自己这才来寿宴,怎么就好像一下就调了最难档?

    可这一位爱女心切的老大人,已经着人来请,她哪里能拒绝,又哪里忍心拒绝呢?

    陆锦惜微微叹了一声,对眼前这丫鬟笑了一笑:“那便劳你引个路了。”

    这样客气的言语,叫那跑腿的丫鬟有些吃惊。

    她连声道着不敢,对这一位传说中的将军夫人的印象,却忽然变得极好,一路上引着陆锦惜并她两个贴身丫鬟去偏厅,还忍不住贴心地介绍了道中一些景致。

    在假山重叠、小池清幽的府邸内,穿行了约莫有大半刻,前面才出现了一排的屋舍,偏厅的大门已开着了。

    丫鬟便送到门外:“陆老大人便在里面,奴婢便在外头守着,一会儿您出来,奴婢再引路带您回宴客厅。”

    陆锦惜点了点头,便看向了偏厅内。

    高几上摆着两盆兰花,两把太师椅搁在长案两侧,顺着下来是两溜儿官帽椅,雕刻精致,于细微处显示着顾氏一门的底蕴。

    右首下那一把椅子上,坐了个头发斑白的老大人。

    一身门第颇高的文人打扮,一把美髯垂到胸前,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握得有些紧,似乎有些期待,忐忑,和紧张。

    方才那丫鬟说话的声音,传了进去。

    在陆锦惜看过去的时候,坐在厅内的陆九龄,一下抬头来,也瞧见了陆锦惜,立时站起:“锦惜丫头!”

    声音因为过度的紧张变得有些嘶哑,听上去有些古怪。

    只是话出口,他看清楚了陆锦惜之后,竟然又有些不敢认了:他的女儿,什么时候,又恢复了这样光彩照人的模样?

    陆锦惜的眉眼,素来是没有什么棱角的。

    似乎任何时候看上去,都是个善良温顺人,此刻也一样。不一样的是,往日那不多的几次见面里,常有的阴云与愁苦,似乎都散了。

    她看上去,像极了还未出阁的时候。

    没有婚后不如意的种种负累,也没有种种磨难后的心如死灰……

    干净,明媚。

    那一瞬间,陆九龄竟怀疑自己是看错了,一时惊疑,又惊喜,却不敢确定。

    一双有些浑浊的眼底,竟不由得浸出点湿润的泪来。

    “锦惜丫头?”

    这一次,是带了点试探的口吻,充满了希冀。

    陆锦惜顿时感觉到了那种扑面而来的关怀。

    一时之间,心中竟有些沉重。

    只是她无法将自己的秘密脱口而出,更不忍将这个残忍的事实,告知这个充满了希冀和惊喜的老人。

    正如她不敢告诉陆氏的儿女,他们的母亲已经不在了一样。

    她曾在薛况灵前立言,承他发妻此身之恩,必竭力照顾陆氏儿女;如今面对着陆九龄,又何尝不是一样?

    若陆氏亦在她身体里,她愿对方好好孝敬她年事已高的父母。

    同样的,她亦将孝敬陆氏的爹娘。

    许是想了太多,也或许是感触太深,更或许是为眼前陆九龄的情态所感,陆锦惜眼底也微微有了点潮意。

    “不孝锦惜,给父亲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

    陆九龄知道她是病才好,哪里舍得她这般劳动?还不等她拜下去,便连忙扶了起来,差点就老泪纵横。

    “总归是又见着你好端端地来了,病愈了就好,病愈了就好。”

    “月前大病了一场,得蒙回生堂鬼手张老大夫诊治,岂有不好的道理?”

    她穿来之前,陆氏便已不让陆家人来探,只请陆老大人和夫人保重身体,自己回头病愈了再请不孝之罪。

    陆锦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