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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行字——

    “匈奴战祸,六载疮痍;今朝议和,使团将至。”

    “试问诸君,视之何如?”

    第一遍看过去,薛迟都没反应过来。

    可待看第二遍,看明白意思,又看见上面“议和”两个字,薛迟就愣住了,竟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前段日子,他听说这件事,是满心的愤怒。

    毕竟他爹爹乃是朝廷大将军,征战沙场,马革裹尸,跟匈奴乃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他们这些人,说议和就议和,凭什么?

    可这几天……

    薛迟脑海中,一下冒出了他娘亲之前那温温软软的嗓音,还有那个下午,在书房里对他说的一番话。

    他心里其实难受极了。

    可这难受,并不再是以前的愤怒。

    薛迟说不清心底的感觉,呆呆看着这一页纸,差点就没撑住小男子汉的气概,只觉得眼眶里潮潮的,有些想哭。

    场中众人面面相觑,是因为“不谈国是”。

    为着议和这件事,朝野上下掐了有好几年,在文武官集团的基础上,又分出了好多个派别,相互倾轧,人头打成狗头。

    如今议和事虽定,但这些派别却保留了下来。

    朝中没什么依附的小官,都不敢就此事多言,生怕引来横祸。

    今日阅微馆这一拨人,都指望将来在仕途上一展抱负,只是如今还没入官场,对这些事情要格外小心,格外忌讳。

    所有,能不说,就不说。

    但他们千算万算,算不到今天来这边拜师,七位先生出的第一题,竟然就是“议和”!

    还问他们怎么看?

    对他们来说,这题简直就是送命!所以他们如坐针毡。

    但在薛迟这边,却只因为他是大将军薛况那个迟来的“遗腹子”。

    也有不少人能猜到薛迟的身份。毕竟京城这个年纪,还叫“薛迟”的小公子哥儿,根本找不出第二个来。

    顿时也有不少人怀着别样的目光看了过去。

    孟济就站在最前面。

    他看过所有的试题,自然也知道顾觉非与计老出的这一题,对这些浸淫科举数载的学子来说,有多惊世骇俗。

    但他最关注的,也是薛迟。

    只是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虽然很不平静,可薛迟的脸上竟然没有特别明显的愤怒。相反,更多是无言的沉默,还有一种似乎与他这个年纪不大符合的迷惘……

    于是,孟济一下想起了昔日见过的薛况。

    是在外城的城楼上。

    那时他被顾觉非使唤着,去捎句话给顾太师。但不赶巧,去的时候人回他:薛将军来了,跟太师大人上了城楼正说话。

    于是只把他引了过去,先在旁边不远处等了一会儿。

    因隔得不远,对这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孟济看得还算清楚。

    一身戎装已经卸去,换上了深黑的劲装。

    人站在城楼边缘,笔直得像是一杆挺立的长i枪,足足要比他身边的顾太师高出大半个头。

    满身峥嵘刀光洗,铁血且刚毅。

    只是那一天的天气并不很好。

    乌云密布,狂风卷着城楼上的旗帜翻飞不已。光线不够,他只知道薛况跟顾太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却并不能很清晰地看见他的神态表情。

    记住的,也只有那一双紧皱的眉。

    孟济并不知道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但如今站在阅微馆,看着薛迟有点与薛况神似的眉眼,竟难得恍惚了一下。

    他平日其实不大关心旁人。

    到底还是薛况当年风采太盛吧?即便惊鸿一瞥,也令人记忆犹新。更别说他后来殒身沙场,就彻底成为了大夏人心中一抹磨不掉的印记。

    啧。

    顾觉非到底还是看不惯薛况,也看不惯他儿子啊。不然今日出什么题不好,偏偏要跟议和这件事挂钩。

    这心,安的可是个“坏”字!

    心里头犯着嘀咕,可孟济也没说出来。

    他就在前头,也不说话,更不提醒,就观察着下面的情况,等着回头到了时间把答卷给收起来。

    内堂里,试题早已经发了下去,不少人看了之后,都倍感为难。

    薛迟也是盯着那空白的答卷,发了好久的呆。笔就搁在笔山上,但他直到时间过半了,也还没去碰。

    答,还是不答?

    第65章 情随心动

    此刻的阅微馆一楼,几乎都一片安静。

    就是外堂里,也没几个人说话,生怕打搅了里面人作答。东南角的楼梯,则曲折地通向二楼。

    整个阅微馆内部,修得像是小天井。

    二楼上有一圈扶手栏杆;栏杆内侧,悬着一挂半卷的竹帘,能格挡开上下的视线;竹帘内则设着一圈桌椅茶座。

    隔一条走廊,才是阅微馆视野最好的那几间雅间。

    顾觉非与计之隐,照旧在先前那间里面。

    一张棋桌设在角落,上头隔了一张普通的青玉棋盘。

    一老一少,两个人相对而坐,却都没下棋,反而在棋盘上搁了两盏茶,当中放着一本随意翻了两页的《坛经》。

    其余几位大儒,这会儿都不见了影子。

    因窗扇开着,外面白月湖上一些游湖之人谈笑的声音,也隐约传了进来。

    计之隐支着耳朵听了半晌,便叹了口气:“唉,早知道就不与你一道出题了……”

    题出得危险不说,还排在第一个!

    听听外面那动静,其余几位大儒,这个时辰点儿都清闲得很,出去游赏风光,独独留他们两人,得在这屋里等着。

    因为试题已早发下去了,只怕没一会儿孟济就会捧着答卷来找,等他们阅卷,看看有没有能挑中的人。

    所以,现在计之隐只能坐在这棋桌旁,干瞪眼。

    “你说你也是,在这将还朝的当口,怎么还出这样的题?”

    “我这一把老骨头,也算是舍命陪了一把君子。但我到底不是宦海中人,朝廷里有什么风浪也不容易波及到我,你却是要回去沉浮的。”

    “平白出这样一题,回头传扬出去,就不怕人家说你多生事端?”

    这一回收学生,搞出来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今日的题目,势必也会传出去,造成一定影响。

    寻常百姓怎么想,尚且不知;但朝中一些人,一定会对此有所反应。

    毕竟顾觉非的身份,实在不一般。

    他是近六年不在官场,议和之事更是从头到尾没帮萧彻筹谋过半分。所以几乎少有人知道,在两国边关这一场长达数年的战祸即将以议和结束之际,他到底对此持什么态度。

    但计之隐是知道的。

    不仅知道,还知道得很确定,很详细。

    由此,才有今日一番话。

    可顾觉非是真不大在乎。

    他人坐在棋桌前,先才还在想薛家那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