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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85
    熟读诗书,不该不知道这一点的,但如今偏偏提起,这便是陆锦惜先前诧异的第二点了。

    她对着少年,虽不很喜,但一直有几分恻隐之心在。

    眼见得他听懂了自己的话,一语不发,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廷之知道。”

    早在来之前,他心里便已经有了计较和准备,也曾无数次在心里告诫自己,以为自己能在此刻保持平静。

    可他到底是低估了……

    低估了自己心底压抑已久的那一股不平之气,低估了十三年前宫变留下来的血色阴影,也低估了自己一腔的不安分的、迫切而躁动的野心!

    还低估了……

    那一点流淌在血脉里、深埋在记忆中的——恨!

    浓密纤长的眼睫,如同两把扇子,低低地垂下。

    这一刻,眼底那些汹涌的情绪,便都笼罩在它们留下的阴影之中,看不分明。

    只有那几缕深重的戾气,萦绕不散。

    薛廷之闭了闭眼,似乎下了某种决心,才缓缓起身,两手将衣袍下摆一掀,竟然直接跪在了陆锦惜面前!

    “朝廷律例,身有残疾者不得入仕。但父亲功勋卓著,嫡母背后更有永宁长公主支持,且法理不外乎人情。廷之今日来,想请嫡母、详情嫡母……”

    前面的话还说得好好的,可末了,那本已经在心里盘旋过了好多遍的一句话,却卡主了,怎么也出不了口。

    他双手压在地面那猩红的绒毯上,修长的手指,已经不知觉地扣紧。

    他没有颤抖,可陆锦惜却看出了他的颤抖。

    那因为屈辱而生的颤抖……

    对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来说,为了一件事,下跪求人,且求的还是他嫡母,一个间接导致了其生母之死的女人,该是何等折辱的一件事?

    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说得简单,能做到有几人?

    可以想见,能做出这样的举动来,薛廷之下了多大的决心,又承受着何等的压力。

    也可以想见,对于一条光明的前路,他心里有多渴望……

    陆锦惜本该生出几分不忍来的。

    正如她先前对他才华与气度的欣赏,对他病疾与隐忍的恻隐。可这一刻,她注视着他那因为过度用力而蜷曲在一起的手指,眼底那些微的温度,却慢慢地褪了下去。

    这一刻,看上去竟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漠。

    对薛廷之,她的喜和不喜,其实一直各自占半。

    薛况功勋卓著不假,永宁长公主在背后对她颇有支持也是真。可是,开朝廷律例之先河,哪里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陆锦惜不是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理想主义者。

    相反,她经历的“现实”太多,为了项目和关系,在酒桌上赔笑脸装孙子的时候,不知有多少。

    自尊?

    这东西她也有的。

    但她实在聪明太多,也跌过太多跟头。这东西,该扔的时候就得扔……

    薛廷之,到底还是太嫩。

    她就这么看着他,仿佛能穿透他躯壳,看到里面藏着的那一颗还在颤抖的心。

    “呵……”

    就这么低低地笑了一声,竟探了身,伸出那细长的手指,轻轻掐了他下颌,让他把头抬了起来。

    有棱角的一张脸,俊得不像话,苍白的皮肤,又透着那病态的脆弱。尤其是那浓密垂下的眼睫,一双修狭的桃花眼。如何能不让人动恻隐之心呢?

    只不过……

    “你知不知道,求人,该有求人的态度?”

    轻柔似水的声音。

    甚至,因着那一点似有似无的笑意,还给人一种微甜的错觉。

    可那接触着他下颌的手指,却是凉凉的……

    这一刻,薛廷之整个大脑,几乎都是空白的。

    他的头跟着她的手,一道抬了起来,于是就这么撞进了她那一双深深的眼瞳里。

    不悦,不认同。

    还有那种微微隐藏着的、带着一点俯视的嘲弄。

    仿佛就这么一眼,已经将他整个人都看破,甚至洞悉了这一刻他内心中那一点脆弱的自尊。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他都无法忘怀这一刻。

    即便那个时候,他已经得偿所愿、贵为九五,能像今日的陆锦惜一般,俯视着她跪在自己脚下,可这一刻,依旧深刻在他记忆中——

    记得这一刻的她,记得她的姿态,也记得她的眼眸……

    可是这一刻,他还只是将军府那个胡姬所生的庶子,不仅有所谓的异族血脉,甚至还身有残疾,不得不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连迈入科举门槛的资格都没有……

    而眼前嘴角含笑的这个女人,就是他所寄之篱,所仰之人。

    她的决定,将主宰他的命运。

    薛廷之就这么注视着她良久,近在咫尺的一张面容,这么看着越发完美,毫无瑕疵。

    可他的心,却从未如此冰冷过,连着身上流淌的血液都仿佛被封冻。

    求人,该有求人的态度。

    眼底神光,剧烈地闪烁,青白的嘴唇也颤抖了起来,他最终还是听懂了。

    挺得笔直的脊背,慢慢弯折下去,额头贴在那隐约着檀香香息的绒毯上,深深地叩首。

    “……还请嫡母,为廷之斡旋。”

    第79章 宫宴前,议和后

    下跪与下跪,其实并不一样。

    指尖还残留着一点不属于自己的温度,也残留着那一点奇异脆弱的触感,陆锦惜垂眸看了一眼,又转去看伏在自己面前的薛廷之,似乎,添了几分卑微。

    于是,心里面那一点不不忍,竟又冒了出来。

    说实话,这个庶子很奇怪。

    也不知是不是薛况亲自教养过的孩子,当真与旁人不一样,除了较同龄人更稳重之外,薛廷之身上,更有一种淡漠疏离之感,且不像是因为脾性造成,而是自身那一股由内而外的气质。

    这会让人觉得,这样清朗又衿贵的少年,不该这般卑微。

    而她,却偏偏逼着他低头了。

    心里面一叹,陆锦惜眼帘垂了下来,开口道:“此事确算离经叛道,但一则你是大将军血脉,二则你母亲虽是异族,可当年为大夏通风报信,也算有功。我好歹是你嫡母,自当为你奔波争取一番。你起来吧。”

    “……廷之谢嫡母大恩。”

    薛廷之慢慢地闭了闭眼,只觉得周身连温度都感觉不到,几乎用尽了自制力,才勉强保证了这一句话的平顺,随后起身。

    但他没有再坐下了。

    陆锦惜当然也注意到了,也能猜到原因,但也不往心里去,只道:“恩。那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好好歇歇,修养着吧。鬼手张为你治病的事情,也万不可疏忽。我这边若有个什么进展,自当第一时间告诉你。”

    “是,廷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