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内的地上已是浮起了一层薄灰,冯典簿跟在曲清言的身后进到楼中。
上一次过来因着房间不够,她又一直在避嫌,这楼内的情况她却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打量。
只现在,楼中缺了桌椅摆设倒也看不出之前到底是怎样的华贵与奢靡。
“同福楼中抄走的那些桌椅摆设现在在哪里?”
“还在县内,只是被王府中派来的人抬走看押,县衙内无人能去到那里盘点清算。”
冯典簿说到此处突然就想到这同福楼这一次怕是遇到硬钉子了,豫王府不同于以往的知县知府们,那可是有着赫赫战功、整个西北都在他手中的豫王。
若是豫王有心出手,那这一次这同福楼怕真就悬了……
冯典簿的目光徘徊在去清言的身上,突然就想到她原本就是朱瑾睿从京城特意带来的提学官,现在又给了寿阳县知县一职。
虽说知县一职只是正七品,曲清言因着中了状元又被外派已是身具正六品的官职,可提学官一职总归有些虚,同知县这般实缺不能比。
连一个大县的知县都愿意给,这人在朱瑾睿心中的地位不言而喻,他刚刚是不是太过怠慢了……
冯典簿越想越是心慌,忙一路小碎步冲到了曲清言的身边:“曲知县,这同福楼前几次虽然也被查抄过,但都没有这次被抄没的彻底,这楼里要不是那架子床实在不容易搬走,怕是也不会被留下来了。”
曲清言淡淡的嗯了一声,既然是朱瑾睿的手笔,依着他的性子做事就一定会做绝。
他这种皇宫出身又在战场上冲杀了多年的人最是明白斩草要除根的道理,他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既然已经动了同福楼,就一定不会再留出任何的后路。
二楼中当日她同余有台呆过的那个房间在他们走后,已是将房内的所有摆设全部抄走,就是被朱瑾睿扫落的棋子也已是看不到一颗。
不知是抄没的太过干净,还是在那之后有人进到楼中做过清理。
房间分为内外两间,外间就是她同余有台用膳下棋之处,因一直存着避嫌和去到三楼休息的心思,内间她当日并未进去。
架子床上的纱帐已是被扯去,床上的被褥软枕也已是不见踪影,曲清言站在床前看着其上鱼戏莲叶间的图案,心头的怪异感愈发明显。
三层的情况同二层相似,只有些房内却是连床都没有,不止是原本就没有还是抬走了。
曲清言回到县衙后院时天色已晚,王嬷嬷寻牙婆雇了几个下人厨娘,她要住的院子已是全部收整出来。
“少爷,您刚到县里就这么忙,别在累坏了身子,先用膳吧。”
王嬷嬷上前服侍着她换下官服,换了身半旧的棉袍,曲清言坐在八仙桌旁,闭上眼,脑中都还是寿阳县同福楼的这一团乱麻。
这团乱麻被朱瑾睿快刀一斩现在全是线头,到底哪一根有用处,能摸到背后的隐秘以她现在对寿阳县的了解根本找不出。
找不出……那不如就不找了。
若是这同福楼当真同京中有牵扯,朱瑾睿这倒是走了一步好棋,想要他和曲文海来善后,还真是想得美!
之后的几天,曲清言彻底丢开同福楼的一应事物,只专心的了解县内情况。
身为一方父母官,全县的百姓都要在他的羽翼下生存,想到从前曲伯中每每喝醉了酒就会拉着她念叨身为知县的不易,她那时很是不解,而现在她走上曲伯中的老路才知何为不易。
已是要入冬,这一年的秋收早已经结束,赋税也已是收完,只今年西北干旱,一整个夏天只降了两次雨,庄稼只差旱死在地里,哪里有收成可言。
没有收成,县衙从各村镇就收不上税,州府那里的任务完不成不说,县衙中来年的一应费用也没有出处。
曲清言看着无比惨淡的账册,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平县地处山东,不说常年风调雨顺,旱涝的年份实在不多,只遇到一年阴雨不断,结果曲伯中还出了意外被落石砸中。
“曲知县,这西北常年都是这般情况,您愁也没用。”冯典簿抱着前面几年的账册进门就见曲清言虽是面无表情,可眉头紧锁,显然是在愁县内的情况。
“往年遇到这种情况,县内都如何处置?”
“往年啊,”冯典簿嘿嘿一笑,从身前抽了一份账册递到曲清言面前:“大人,您看完这个就懂了。”
冯典簿笑的神秘,曲清言接过账册翻了几页头就更加疼的厉害。
她之前只知道各县县学的情况与实际极为不符,却是没想过这笔钱会被如何挪用。
若是这是用做救济的银钱,她应该怎么办?
前朝各州府县镇的衙门放例子钱一事,在本朝开国之初就被命令禁止,太祖严禁各级府衙再行此事,可这西北……开国已是近百年,居然还保有前朝的旧习。
这事朱瑾睿知道吗?
曲清言刚涌起这道年头就暗自摇了摇头,朱瑾睿那人虽然人冷话少可绝对不是傻子,他到这西北已有一年,这等事又如何会不知。
难怪他原本已是拒了景帝的传召,中秋大宴并不准备出席,结果还是赶在最后一刻进了京,这民风开化怕也只是一个幌子。
他想要的是有人能当他手中的刀,将这西北隐在暗处的问题全部掀到明面,然后是整治还是特赦可以去同景帝讨一个说法。
曲清言靠在椅背上,突然就想到若是那日她同余有台没有出长安府,他会寻什么由头将她弄到这寿阳县来?
想到那日在官道上,朱瑾睿那样逼迫她给一个回答,她就觉无比可笑。
这种男人心机深不可测,她从今以后只适宜敬而远之。
她紧紧的攥着账册,突然扬头看向冯典簿:“这西北可是大部分县镇都做这种放印子钱的事?”
“是,几乎所有的县衙都会私下里放印子钱来贴补,大人你也知道这西北的动荡不是一日两日,要说这里同江南一般是鱼米之乡也就罢了。
“您也看到这里穷成什么样子,朝廷不给贴补,每年又一个铜板也不少要,这不也是都逼的急了。谁都知道这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可不做不行啊。”
冯典簿这番话说的似是极为合情合理,只曲清言账册翻至最后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