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放下来的东西,她却是吃得下嘴。
白夙没说话,只是翻动着食盒,把有字的那面转向苏明月。
天上人间——这不是郡城里才开张两天的新饭庄吗?
苏明月今天下午时,还与李湛去用过餐,一桌席面十菜两汤,荤素冷热尽皆有之,再配一壶名曰‘剑南烧春’的美酒,两人吃得甚是痛快,李湛甚至连连称赞,连皇宫御厨都没这份本事。
只是结账时,那高额的帐单,却是将李湛这个天皇贵胄都吓傻了眼——两百八十八贯!
若不是东莱郡守蒋大人的仪仗路过楼下,李湛当时便使人砸了那饭庄。
虽然这饭庄贵得吓人,但李湛晚膳依然是去了此处,并且感言道:“饮罢此等美酒,怕是这普天之下,再无别的酒可入喉了。”
这回,李湛倒没报怨价格贵了,老老实实的付了钱,他已经打听到了消息,这饭庄是东莱蒋郡守的家眷在持操。他李湛乃堂堂皇子,没必要在此紧要关头,得罪一个朝廷封疆大吏。
“无晦,看来,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了。”
每次见到白夙,苏明月就忍不住暴躁,就像此刻,她觉得对方简直就是在把她当作傻子耍。
苏明月忍住脾气,站到隔栏旁边,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李湛要到东莱?”
“是。”
“你早就知道我在扶持李湛?”
“是。”
“什么时候知道的?”
白夙忍不住叹了口气,抬头望着苏明月,说道:“还记得四年前,你我共游长安时发生的事情吗?”
苏明月神色哀绝:“记得,当时你还送我宝剑作礼物。”
“只要是你想要的,只要是我能给的,莫说是一支宝剑,便是我的性命,亦可送你当作礼物。”白夙罕见的面露悲色,缓声说:“可是,即使我送你再多、再好的礼物,也送不了你想要的权势和安稳。”
“五千贯钱,买一支宝剑,知情者,人人都说我白夙人傻钱多……可实际上呢?”白夙垂下眸光,掩却那些曾经的心绪:“当那位将军私下找到你时,你却只字不提我白夙之名,甚至故意隐瞒着我,通过他去结交了五皇子李湛。”
“李湛天皇贵胄,权势过人,你与他结交亦不过是人之常情,可你为何,偏偏要将自己陷入储位之争?”
“你一方面与皇五子李湛结交,借用春风楼替他聚拢人脉;另一方面又与皇九子李旭周旋……还让你弟弟刘翎投身皇七子胶东王李炎府中。”
说到此,白夙望着苏明月,问道:“你当他们都是任由你揉捏的面团吗?”
“难道不是吗?他们至今都没发现自己被玩弄于股掌。”苏明月笑道:“白夙,你知道吗?这种想捧谁就捧谁,想踩谁就踩谁,被人求着捧着的感觉……真的很不错呢!”
“是真的没发现?还是他们对你仍有所图?”白夙冷声道:“一旦此次东征大胜,李湛携势归来,朝廷武将皆归其麾下,他还会被你左右吗?”
“即使他不被我左右,我难道就不能再将李炎、李旭捧起来与他争锋?”苏明月冷笑道:“帝君可是更喜欢这两人些。”
“就胶东王李炎那是噬血狼仔,你便是捧起来了又能如何?他最后会给你留个好下场吗?”顿了顿,白夙又道:“李旭的性子倒是好些,但他太年轻,根基浅薄,母族也不堪用,一旦李湛得势,他基本就再无翻身的可能。”
“但我还是想试一试。”苏明月对上白夙的眸光,一字一顿的说:“我讨厌你这种自以为算尽天下的模样。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即使你可以算尽天下,我苏明月亦可谋尽人心!”
劝说无果,苏明月拂袖而去,白夙默然的望着天窗,许久后,方才低声自语:“知你恨我,恨我回来太晚……但又何必为了这么一段时过境迁的恨,搭上自己这漫长的一生呢?”
白夙突然想起那个女校尉,与苏明月相比起来,或许,那才叫谋尽人心吧。
次日午后,天使突然大驾东莱郡守府,先是向蒋郡守传达了嘉奖旨意,接着又派人四处寻找白氏当家白夙接旨。
苏明月面色惊疑的把白夙从暗室送出来,她有点想不明白,皇帝的圣旨,怎么下到白夙身上来。
要知道,本朝商人地位是十分低下的,士农工商,商排于末位,太/祖还曾将商人比作亡命和赘婿一类。
经过一番打探,苏明月很快便弄清了其中原由——原来,白夙竟然默不作声的便将东莱大小商贾组织起来,派人带着十万两银子前往长安面圣,誓言东莱商帮全力支持东征之战,除了这十万两白银外,以后每月都会再为东征大军筹捐万两百银。
十万两白银,也就差不多是十万贯铜钱,尽管对于整个东征之战的消耗来说,只能算得上是九牛一毛,但对于帝君而言,这却是意义非凡。
这是普天之下,送给他的头一份大礼。
所以,帝君给东莱商帮记了一份大功劳,直接降旨嘉奖,称东莱商帮为‘大义之帮’,更是亲赞曰:“东莱白无晦,乃朕之范少伯!朕之巴清也!”
然而,被白大当家认为是谋尽人心的楚校尉,却是没时间谋算人心的,她正在谋算钱财。
昨天顶着雨水行军,今天整个东莱军都病倒了一大片,连高志敏都没能逃过一劫,好在卫民军的后勤体制精细,昨晚驻营后便煮了姜汤,每个士卒灌下两碗,今天照旧鲜活得很。
楚宁也很鲜活,不是因为今天不行军,而是今天她竟然接到了天使送来的圣旨。
高大上的圣旨啊,竟然下到她这么个底层小军官头上来,着实惊呆了东莱一众将士。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今鲜贼扰我边疆,掠我百姓,朕忧虑矣。闻东莱黄县有贤才楚宁,才识英多,器资颖出,朕甚嘉之,兹特授尔为昭义将军,锡之敕命于戏,威振夷狄。钦哉。”
这圣旨,楚宁听得不太懂,但好歹‘昭义将军’四个字还是听清了,知道自己这是升官了。
这官升得蹊跷,但楚校尉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原来是东莱商帮,向帝君赠了钱财,而她也被东莱蒋君守当作贤才举荐,得帝君嘉赏。
虽然是升了官得了赏,但楚宁却并不开心,反而想起了白夙,想到了前世历史中的巨富沈万三——当初,大明天子想扩修南京城,沈万三助筑都城三分之一,最后却被大明天子流放云南。
而白夙这般明目张胆的要挟帝君,以区区十万贯便得了个义商的大名头,待得大庆朝廷缓过这困境,又该如何与她清算这本旧账呢?
想到这些,楚宁就觉得心情不好,黑着脸数帝君赏赐的铁扎甲,数完后心情又好了起来。
帝君一共赏赐了两百套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