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李睿的想法,她更不会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到李睿头上,但她也会适当的表述自己的想法。
“在讨论文教、风俗和女子权益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楚宁看向李睿和白夙,问道:“我们常说,老弱病残——那么,请问在你们看来,女子该归于其中哪类?”
“女子力小体弱,自当归于弱者。”李睿脱口便道。
“既然女子为弱者,男子便为强者。”楚宁又问道:“请问郡主阁下,您是否认可,强者便该保护弱者?男子便该保护女子?”
“认可。”李睿虽不解楚宁为何这么问,但她依然点头应答,毕竟,就她所见所闻,所接受的教育理论便是如此,虽然实际上,更常见的是强者欺凌弱者。
“那么,白当家呢?”楚宁转头,看向白夙问道:“认可郡主的说法吗?”
“我认同强者保护弱者之理。”白夙却与李睿截然相反,断然否认道:“但不认同,郡主将女子归于弱者之言。”
李睿闻言,不禁讶然:“为何?”
“女子力小体弱,此为事实。”白夙微微垂眸,缓声说道:“然则,男子能耕田种地,女子亦可;男子能读书识文,女子亦可;男子能习武狩猎,女子亦可;男子能行商谋财,女子亦可……缘何要将女子视作弱者?归由男子保护?”
在白夙看来,男子能够做到的事情,自己也能做到,甚至能做到更好,因此,她从来都没将自己视作弱者,也不认为自己需要别人的保护。
但李睿显然被白夙的这般话语惊住,搜肠刮肚的找理由来反驳白夙此言:“但男子可以出将入相,可以血战沙场,封狼居胥……”
“难道女子便不可以吗?”楚宁举例反问:“古有女子妇好,贵为君王武丁之妻,却多次受命征战沙场,为商朝开疆拓土;前朝末年,亦有迟昭平和吕母这等帼国英雄,高举义旗,抗新莽暴/政;便是本朝,亦有白衣云侯随太/祖开国,也有你我这等女将,纵马边疆……”
“可我们毕竟只是少数。”李睿神色不甘,辩解道:“难道,你认为天下女子,都可以如同男子一般,挎剑持戈,列阵敌前,无所畏惧?”
白夙反问:“为何不可?”
“战场本来只是男人的事,胜则论功行赏、加官进爵,败则战死沙场……”李睿问道:“倘若带着一支女兵上战场,那你有没想过,这支女兵战败后的下场?她们将会遭受到什么样的侮辱?”
“郡主阁下,你不觉得,你这样的想法太悲观吗?”楚宁摇头叹道:“为何你就认定,女兵上战场一定会战败?”
“郡主阁下,倘若你将女子视作弱者,觉得理应受人保护,那便别抱怨现实不够公平。”楚宁说着顿了顿,随即神色一整,正色道:“男女地位的尊卑,社会资源的分配,这其中的‘公平’二字,从来都与改天换日无关,相反,我认为当今帝君的心胸已极其广阔,毕竟,自他登极以来,先有燕夫人,后有你我相继拜将……他给了我们机会,从某些方面来说,也给了天下女子机会。”
“可自古以来,帝王权掌天下,律令由他们制定,资源利益皆由他们来分配,只要他们能够布下旨意,明确律法,让世人公平相待,让男女公平相待,这天下百姓,又有谁敢不从?”
从社会风俗到继承权益,楚宁一路听来,不得不承认,李睿与白夙的想法已经超越了世间大多数人,她们不但知道法律的重要性,也知道运用法律来加强和保障自己的权益。
但,她们毕竟还是高看了君权,也低看了男女之间的真正差距。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君权的确代表了社会资源的分配权,但实际上,在天/朝这块土地上,在辫子朝以前,君权也不是绝对的权利,并不是说,君王立下法令,宣布众生平等,便真正就平等,毕竟,君权本身就是一种不平等。
从另一方面来说,男女之间的差距,也并不是力量大小、身体强弱、智商高低的差距,而是差在自我认知上面。
男子认为自己是强者,于是,便自发的去主导一切;女子自认为弱者,在内心深处铭刻着依附的思想,即使在现实生活中,她们明明付出更多,获得更多,却也习惯了被主导、被支配的位置——既然如此,又怎么能够获得平等对待呢?
只要李睿悟不透这个道理,就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就会无法摆脱注定的悲剧人生。
告别李睿,楚宁随白夙回到船上,洗漱后沉默的躺在床上,情绪极为低落。
白夙坐在床沿,俯身看她,两人四目相对,互相看清了各自眼底深埋的伤痕。
“还在想颖川郡主的事情吗?”
“唉!”楚宁叹了口气,苦恼道:“如何能不想呢?看到苦苦扎挣的她,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都是父母怀胎孕育,可出生以后,所面对的人生境遇却各有不同。有人锦衣玉食,有人却食不裹腹;有人生来集万千宠爱于一生,有人却苦苦求而不得半句关怀……虽然我的良心所剩不多,但,还是想帮她一帮。”
“帝王家的事情,你帮不了。”白夙沉默半晌,随后说道:“女子婚嫁,从来都不由自己,即使她以死威胁,最终也只会落得个不忠不孝之名,饱受世人唾骂,最后依然要嫁去和亲。”
“……万恶的忠孝!”咒骂也改变不了现实,楚宁忍不住继续叹气,随后丢开这个沉重的话题,望着白夙,试探道:“那你呢?你那个所谓的嫡母,也要对你的婚事指手画脚吗?”
“她倒是想,不过,我谅她不敢。”白夙冷笑一声:“反正我早已声名狼藉,不差‘忠孝’这等虚名。”
“如此甚好!”楚宁眼睛一亮,心里美到想打滚,但还是忍住了,趴在床上,主动把脖子凑到白夙面前:“这阵子骑马赶路,晚上歇息也不得安稳,脖子和背后酸疼得紧,阿夙,你快帮我揉揉……”
“你倒是会使唤人。”
前一息还在唉声叹气,翻个身就开始使唤人,虽然早知道楚将军翻脸跟翻书一样快,但白夙还是差点跟不上她的情绪,边替她揉捏着脖子和肩部,边假装无意的闲聊:“过了今年,文和似乎也是二九年岁了罢?我听师兄说,霍先生正在四处托人,要给你寻门亲事呢……”
“不急不急,过了今年我才十八岁呢。”
白夙修习剑术,手腕和指尖极为有力,揉捏之时恰当好处,楚宁无赖到的枕到白夙腿上,闭着眼睛享受,心里美滋滋:“我有喜欢的人,懒得答理他……反正我早就跟他说过,让他别乱操心。”
“哦?原来文和已经有倾慕之人。”
楚宁听见白夙的嗓音顿了顿,复又问道:“未知文和倾慕之人,无晦识得否?”
“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