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了,老太太奈何不了谢氏,又把柳氏骂一顿,柳氏两头受气,差点熬不过去了。
萧如初默然无语,看着正坐在面前喝茶的柳氏,听她大倒苦水,哭诉着谢氏和老太太的恶行,又骂了一通唐怀瑛,最后道:“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她今日是偷摸着过来的,老太太身体不好,人在床上躺了十来天了,精神头还挺足,天天使唤柳氏端茶倒水,盛夏天气尚热,每日还要擦身,柳氏从前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如何能忍受得住?趁今日出来买菜,又寻摸到萧如初和唐怀瑾的宅子来了。
萧如初打量着她,突遭大难,身上穿着再不复从前那般考究华贵,布衣麻料,以前恨不得走路都要八抬大轿抬着走,如今因生活所迫,面孔竟透露几分憔悴和苍老来。
萧如初简直不知道柳氏是以如何的心情找上门来的,她知道唐高旭做过的事情吗?
萧如初想,她必然是知道的,但是仍旧抱着些微的希望,来碰碰运气。
果不其然,柳氏哭诉毕了,踌躇片刻,又四下环顾,轻声道:“你们这……这院子还挺大的,虽然只是二进小院,不过比起从前的正房大院,也不遑多让呢。”
萧如初的唇角轻轻弯了弯,并不答话,柳氏不免有几分尴尬,神色不安,她正欲再说什么时,忽然听萧如初道:“怀瑾今年年纪几何?”
柳氏蓦然一怔,不知道她问这话是何意思,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她如何能记得唐怀瑾的年龄?那又不是自个儿肚子里出来的,从前便没有注意过,如今萧如初问起,她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萧如初倒也并不为难她,只是冲旁边的玉缀使了一个眼神,玉缀意会,转身进了里间,不多时便回转身来,手中捧了一个托盘,上面以青绸盖住。
柳氏见着那托盘,面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欣喜之意来,玉缀小心地将托盘搁在桌上,便退了下去,柳氏眼中惊喜,嘴上却还故作推辞道:“这是……”
萧如初笑了笑,道:“这是妾身的一点心意,还请唐夫人收下。”
柳氏的手急切地伸了伸,直到抓住了那青绸,似乎才惊觉自己的动作不太妥当,硬生生顿住了,萧如初仿佛并不太在意,一边揭开青绸,口中道:“从前怀瑾在唐府中长大,到如今也该把这份恩情还了才是。”
柳氏笑着道:“哪里——”
随着青绸揭开,她原本堆了满脸的笑容一寸寸僵硬住了,话也没了尾声,梨花木的托盘中,整整齐齐地排列了一溜儿铜板,锃光瓦亮的。
柳氏的脸顿时铁青,萧如初将托盘轻轻推过去,口吻十分恳切:“我夫君去年才及冠,这里正好二十一枚,您点点?”
“你这是什么意思?!”柳氏嚯地站起身来,怒眼圆睁:“你当是打发花子么?”
萧如初微微垂眸,笑道:“唐夫人这话怎说得?妾身平日打发花子,也不止这么多呢。”
柳氏冷笑起来:“好好好!萧如初,好一张利嘴,我当初倒是小瞧了你!”
“承蒙夫人夸赞,如初不胜惶恐,”萧如初起身,莞尔道:“院子里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留唐夫人了,玉缀,送客。”
“唐夫人,请。”
柳氏狠狠瞪了萧如初一眼,转身走了,并没有带走那二十一枚铜钱,萧如初想了想,叮嘱玉缀道:“明日叫南乡去一趟西市。”
玉缀略带好奇:“小姐要做什么?”
“去买一条大狼狗来,守院子。”
玉缀顿时忍俊不禁,道:“奴婢明白了。”
萧如初往花厅后走,还不忘吩咐道:“记得让他挑一条威风的,养在宅门口。”
“好好。”
正在这时,花厅外边的角落,唐怀瑾的声音远远传来,萧如初侧头一看,不禁想笑:“你这是在做什么?”
唐怀瑾正满手泥泞,半蹲在水池旁,赤着脚,形象全无,他勾起唇角笑道:“为夫人种荷花呢。”
萧如初见他脚边果然放着几支莲藕,惊讶道:“这是买的么?”
“不是,”唐怀瑾一边把长长的莲藕埋入池中,一边答道:“是师小姐送来的,说是镜湖的红莲,你从前与她提起过么?”
萧如初回忆了一下,道:“似乎有这么回事儿,她从哪儿弄来的?”
唐怀瑾笑道:“我问了几句,她支吾着不肯说,只说是专程送给夫人,我便斗胆收下了。”
他说着,又将池子底部的淤泥翻起,把莲藕盖住,浑浊的泥沙和着青苔翻腾起来,唐怀瑾的袖子不甚落入水中,染上了不少污渍,他倒也不急,只是慢悠悠地将莲藕埋妥当了,午后的阳光从屋角转过来,落在他的侧脸上,为他打上了一层薄薄的光,看上去温暖无比。
萧如初忍不住伸手,将他额角的发丝拂开,看进那一双温柔而深邃的眼中,他忽然笑了一下,朝这边靠过来,道:“夫人别动,你脸上有东西。”
“啊?”萧如初果然停住不动,看着他的面孔越来越近,下一刻,一点温热带着轻微的气息落在她的唇角,萧如初的呼吸顿时一窒,脸上烧了起来。
那人还笑着退开去,道:“这下没了。”
萧如初羞恼,看他一副得逞的模样,心中好气又好笑,道:“这一身泥的,你是三岁稚童么?”
唐怀瑾笑起来,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落在他的眉梢眼角,映衬得整个人气质愈发温柔文雅,他笑着看萧如初,忽然道:“夫人损起人来,当真是威武。”
萧如初一愣,立刻转过头去,只见花厅外廊下,干净的木板上,果然有几个湿漉漉的脚印,她几乎能想象出这人是如何赤着脚靠在墙边偷听花厅内的谈话的。
她简直惊呆了,过了一会才道:“你……你竟然听壁脚?”
唐怀瑾顿时笑开了,勾着唇角慢慢道:“只听夫人的壁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