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油的大叔边讲边吐红汁,看起来很吓人,而叶广也真的吓到了。
他不懂「好小」是什麽,但此刻他明白了什麽叫做狐假虎威、後有靠山胡作非为。
没有王法了,正义已死……叶广紧握著口袋里的手机,却迟迟没有动作。
「你们放开他!」
除了这样老梗的台词,叶广不知道言语在这种时候还能有什麽用处。
「喔,放开他可以啊。」嘴上这麽说,手却揪得更紧。徐启章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但你要代替他给钱吗?」金项鍊在黄色的路灯下闪烁,讲话的人说得一口理直气壮,彷佛这些都是正常的行为,而这些都已经超出叶广的理解范围。
还钱?他们家欠钱?所以是讨债的?
「欠多少,我给。」毫不犹豫地说出这句话。叶广知道现在什麽事是最重要的,也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钱可以解决一切。
「喔看起来也是个好野人,不错嘛你有个好朋友。」恶质地拍拍徐启章的脸,随即甩手放了他,穿著夹脚拖的双脚慢慢走向叶广。
从书包掏钱包出来,叶广想著自己身上有多少现金,必要的时候也是可以去领钱给他们。说真的,反正他什麽都没有,就钱最多……什麽都没有啊……
这瞬间,叶广终於正视了什麽,而那是他一直逃避的角落。
路灯被大叔挡住了大半,让他整个人被黑影盖住,突然有些真正的恐惧,因为危险太过接近,叶广抬头想直视敌人,却无预警的,被甩了一巴掌。
「还不是拿著父母的钱在嚣张,干。」金项鍊的大叔脸上有著不屑,不客气地对著叶广啐了一声。
……什麽?
他说什麽?叶广的视线看向地上,左脸火辣辣的疼痛麻痹了思考。
父母的钱,在嚣张?他吗?为什麽?不是为了救朋友吗?哪里嚣张?不是白拿父母的钱啊,他很努力的啊,不是吗?他一直都很努力不辜负他们的期望啊……叶广觉得眼眶有什麽东西在酝酿,委屈、不甘、气愤、恼怒什都有了,混在一起了。
为什麽他得被他打?他是谁?并不是跟他有关系的人啊凭什麽打他?
凭什麽打他,他知道他父母除了钱和房子和脚踏车之外,还给过他什麽吗?
防线被彻底击溃,脚软得厉害,胸口像是破了一个洞,气从那里开始外泄。
前所未有的窒息感涌上,他的病发作了。
不能呼吸。
「叶广!」
平时虚弱的声音在此时突然变得有力,硬是闯入他破洞的世界把他拉向前。看见徐启章把金项鍊撞开的瞬间,叶广感觉手被拉住,昏黄的灯光重新笼罩在他身上,然後是一阵没命狂奔。
风呼啸在耳边,像是百米赛跑那样紧张的呕吐感不断涌上。
後面传来追赶的脚步声与叫骂,行进间看著徐启章连围裙都来不及脱的背影,叶广觉得连心跳都虚幻得不可思议。
在奔跑的途中有一种逃亡的刺激感,让他忘却了脸上的疼痛。
对著後方颤颤比出生平第一个中指,他们赶上了某班正要离去的公车,气喘吁吁地催促司机快点开车,而司机见状也感染到紧张的气氛,油门用力一催,扬长而去。
动盪的车上,开窗向後看,大叔们吃了满脸灰干声连连在原地跳脚。
叶广跌坐回椅,转头看向徐启章。自己的左脸麻麻的,他的额角则有未乾的血痕。
莫名的,他们对看一眼又笑了出来。
只是这回,有点苦味弥漫。
<待续>
默默 7
他们并没有就这样坐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坐了两个站牌,下车时跟司机说了谢谢,司机担心的表情也让他们下车後笑著讨论了一会儿,而後在走去叶广家的途中,两人一路沉默,无语。
推开自家的铁门,经过有知了叽叽叫的小庭院,叶广突然想起被他们抛弃、还点著黄光的小面摊。「欸,面摊怎麽办?」掏出了钥匙回头问了正在四处张望的徐启章。
「他们不会动面摊的,砸了他们就没钱拿。」淡淡地说了,徐启章动了动放在围裙口袋里的钱让叶广听,表示钱也还在身上,一脸无所谓。
这麽豁达。话说回来面摊没老板却还营业著,像鬼片一样嘛……
进到玄关脱了鞋子,拿了双拖鞋给徐启章,叶广向大惊失色的玛丽亚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并请她拿医药箱给他。
安抚了玛丽亚跟她说只是又摔车了而已,两人随即进了叶广的房间。当徐启章还在观察房间里的摆设时,叶广把手上东西一丢,人一扑,整个人呈大字型埋入床里……
房间果然是让一个人原形毕露的好地方。徐启章想。
叶广身心俱疲,一动也不动地趴在床上,想要就这麽一直陷下去,不要浮起来。
今天晚上真是搞死他了,感觉像是演了什麽少年动作片一样。
「还好吧?」床微微朝左边倾斜,感受到徐启章坐在他旁边,叶广本来连脸眼皮都懒得翻,听到这句後火都上来了。
「不好,怎麽知道你家面摊在演动作片。」还让他加入变配角。
「不是跟你说了不要来?」话语中没有责备,也不是质问。
徐启章的手摸了摸他的头,让他觉得徐启章的口气隐约有著开心的情绪……害他莫名其妙被乎巴掌还很开心嘛。叶广撑起上半身,瞪向徐启章,突然看见他额角的伤口这才想起来要帮他擦药的事情。把医药箱从床头抓了过来,他拿出碘酒还有棉花棒,小心翼翼地处理徐启章的伤口。
「到底怎麽回事,你家欠流氓钱?」
「嗯……不是流氓,是我舅舅,三个都是。」徐启章闭著眼睛回答。
「蛤!他们是你舅舅?」可是看起来都是流氓没错啊!叶广一个惊讶棉花棒不小心用力施了压,听到徐启章闷哼一声才说了抱歉抱歉,动作放轻,再帮他贴上ok绷。
停下了动作,两人默默对望一阵子,徐启章可能也在思索著怎麽开口,而叶广则在等他开口。
这种事情再追问下去的话就显得鸡婆了吧?正当叶广这麽想著,徐启章缓缓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