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切地喊:“江淮渡!”
他喊得太急,一口鲜血喷在衣襟上,小笙儿吓哭了。
背着药筐的男人回头,是一张丑陋冷漠的脸。
卓凌被血呛得咳嗽起来,小笙儿抱着他的大腿一直哭。
男人皱了皱眉,似乎很不耐烦,但还是走了过来,问:“你没事吧?”
小笙儿见到这么丑的人,哭得更大声了。
男人俯身把小笙儿拎起来,扔进了背后的药筐里,对卓凌说:“走,去我的药堂。”
小笙儿趴在男人的药筐里就不哭了,好奇地探头探脑,抓抓药材,放嘴里尝尝,再苦得皱起了小眉毛。
卓凌边走边用袖子擦去嘴角的血,抬头对上儿子亮晶晶的大眼睛,忍不住笑了。
男人是个大夫,在犄角旮旯里开着一个很小很小的药房。
去那里看病的都是穷人,交不起药钱,就拿粮食衣服来换。
卓凌心中不忍,拿了些铜钱递给一个抱着孩子来看病的枯瘦母亲。
那母亲看到了卓凌包裹中的银子,眼中闪着渴求又胆怯的光。
卓凌抓起几粒碎银要递过去。
那个其丑无比的男人却忽然抬手拦住,冷冷地说:“我这里是药方,不是善堂,大少爷想行善,去郊外的黑岩洞去,那里有成千上百等死的乞丐。”
母亲抱着儿子悻悻而去。
卓凌低着头,沉默着看向手里的碎银。
男人面无表情地整理桌案上乱七八糟的药瓶:“你来这种地方,最好装得穷一些,否则会死的很难看。”
卓凌被训得郁闷不已,闷闷地说:“多谢大夫。”
小笙儿在男人的药筐里钻来钻去,像只顽皮的小猫咪,把药材弄得满身都是。
卓凌板起脸:“笙儿,不许胡闹,快出来,我们一起帮大夫把药材整理好。”
男人漫不经心地说:“无妨,让他玩吧,过来我给你看看脉象。”
男人的嗓子像被火烧过一样,十分的粗哑难听,张口便带着一股毛骨悚然的血腥味。
卓凌心中惴惴,只好一直看着笙儿。
那个男人实在丑得有些骇人,小笙儿在药筐里钻了一会儿混熟了,小心翼翼地爬上爬下,前后左右偷偷观察着男人的脸。
卓凌有些尴尬:“笙儿,你这样很失礼,快下来。”
笙儿是天生的野兽,就喜欢活泼地上蹿下跳,让他乖乖呆着,他都要委屈地吃手手了。
男人把笙儿拎起来放在柜台上,随手扔给他一堆还没切分的小树枝玩,捏着卓凌的腕脉,说:“气虚脉弱,肝胆皆虚。你是不是多年来常常不吃不睡,还得过几场大病。”
卓凌低声说:“晚辈……晚辈是常常少食少眠,但并不觉得有何不适之处。”
男人哑着嗓子说:“你这病,需要花不少银子,莫再想着接济旁人了。”
卓凌心慌地看向笙儿:“前辈,晚辈……晚辈究竟身患何疾?”
男人充血的眼睛瞟他一眼,说:“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购置一处清静宽敞的宅子。请几个家仆替你料理杂事照顾孩童。你嘛,就看看书,养养花,什么都别乱想。养上三五十年,此疾方可痊愈。”
卓凌低头浅笑:“前辈这是取笑我了。”
男人淡淡地说:“我没有。”
他有一只眼睛被大火烧毁,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只剩一只眼,不受控制地扫过了卓凌白皙的脖颈。
那么白,那么年轻。
看着他的脖子,你就知道他还有多么长,多么灿烂的美好人生。
你怎么舍得毁掉他。
卓凌抬起头:“前辈,您是说,只要我心情宽广,少忧少思,便会痊愈吗?”
男人说:“还有,每月初一十五到我这儿来一趟,我要看你恢复的如何。”
卓凌递上诊金和被儿子破坏的药材费用,对着坐在药柜最上面那一格里的笙儿招手:“下来,我们该回家了。”
笙儿咯咯笑着从最高处一跃而下,轻巧地落在了卓凌怀里。
卓凌被吓出一身冷汗,扭头去看那个男人。
男人低头写着方子,好像并没有察觉一个三岁孩子的异常。
卓凌乖乖听话,带着笙儿回到了烟鸟山里。
那几间房子还在,菜园里的菜无人管束,长得七扭八歪。
笙儿很喜欢这片广阔的地方,不小心变成原型呼啸着撩蹄子狂奔起来。
此处僻静,数月不见人烟。
卓凌也就没有多加管束,让笙儿自己跑了一会儿。
傍晚时分,跑累了的笙儿化成人形,撒着娇扑进了卓凌怀里:“娘亲~娘亲~笙儿饿~”
刚到此处,还没来得及收拾锅灶。
卓凌在院子里支起锅灶,把带来的熏肉和地里新挖的萝卜土豆一起煮了,咕嘟咕嘟一大锅。
笙儿喜欢吃肉,饿极了生肉也啃。
卓凌有些担忧孩子身上的野性,于是尽量哄着小孩儿吃熟肉。
笙儿也不挑,眼巴巴地看着大锅里咕嘟咕嘟的深红肉块,用红柳木的小树枝戳着里面上蹿下跳的萝卜和土豆。
卓凌带着孩子在这里住了下来。
烟鸟山中布满香樟树和艾草,少有蚊虫,夜间还随风泛着阵阵清香。
笙儿喜欢趴在屋顶上睡,不小心摔下了几次,还好卓凌手疾眼快,没让那个软绵绵的小可怜摔个大马趴。
这一天,烟鸟山中来了一位客人。
笙儿还在撒欢,慌忙变成人形,脚下一趔趄骨碌碌地滚下了山坡。
客人手疾眼快,闪电般冲向笙儿,抬手拎起来抱在怀中,皱眉:“怎么这么调皮?”
卓凌在院子里做饭,熏得小脸黑漆漆,拎着锅铲跑出来:“前辈?您自己来了?是进山采药吗?”
丑陋的男人背着药筐,面无表情地说:“今天六月十五,你没有去找我复诊。”
卓凌尴尬地擦擦脸:“可是……可是我们上次分开的时候已经六月十二了。”
男人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说初一十五,就是初一十五。”
卓凌举着锅铲尴尬地说:“那……那前辈,您要一起吃个便饭吗?”
男人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笙儿。
小笙儿伸出肉嘟嘟是小爪爪戳戳男人的脸。
男人说:“好。”
两人份的晚饭多加了一个成年客人,卓凌去地里又拔了几根白萝卜。
男人默默摘下药筐,从里面掏出几个油纸包。
一只烤鸡,一块酱肘子,两条三斤半的腌草鱼。
小笙儿开心得拍手手,乐颠颠钻进药筐里,试图再找到更多好吃的。
可是药筐里只剩下了又苦又呛的药草,什么好吃的都没了。
小笙儿委屈巴巴地从药筐里探出小脑袋,脑袋上还顶着几片草叶。
男人沉默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木盒,递给了委屈巴巴的小团子。
小笙儿好奇地打开,一股香甜扑鼻而来,小笙儿开心地喊:“是花生糖!花生糖!”
小孩子心思单纯,高兴地在药筐里连蹦带跳,搂着丑陋男人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大口,捧着小木盒跌跌撞撞地找卓凌献宝去了。
晚饭的时候,吃人嘴短的小笙儿甜甜地一口一个伯伯,把自己不喜欢吃的白萝卜块全都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