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那件小孩儿衣衫,我便隐隐有种感觉,他去王氏凶宅,目的十分单纯,就是为了烧那件衣衫……那件衣衫必是关键,故此才想到来张氏搜寻一二。如今,既然已经找到此物,至少印证两件命案确有关联。而且,甚至可进一步推测,此案若要追查,恐怕要着落在王氏身上。”
蒋叔致忍不住问道:“那要如何从王氏查起?”
柳夜阑解释道:“马三本就出身王氏,更兼这张氏一门祖祖辈辈居住安平,无甚特异之处,只除了与王氏交好一事可能与凶案有关,当然只能查王氏。既要查王氏,怕就是免不了要从溪涂镇开始,从那马三言辞间不难看出,王氏种种难以言说的古怪,便是从那镇上而起!”
旁边有一刑名便道:“柳公子,那溪涂镇我是去过的,当初奉大人之命前往打探王氏底细,可也未曾收到什么特异的消息……”
蒋叔致却是沉默之后坚定地道:“那就再去一次!看看这王氏当初在溪涂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蒋叔致决心既定,连蒋衡蓝氏两个兄长那里也不过禀报一二便连夜带着柳夜阑与童青出发前往溪涂镇,事关县中大案,既然柳夜阑是唯一一个能抓到些许端倪之人,蒋衡亦无二话,只派足了人手,令他们注意安全便也放他们出发。
山路难行,柳夜阑与童青一路自京城到安平虽说路途迢迢,但好歹都是沿着官道宿着驿站,而溪涂镇乃是安平境内极其边远的一个小镇,安平到溪涂却要穿越山间密林,其中车马颠簸,辛苦难以描述,童青作为一个京城长大的公子哥儿何曾吃过这等苦头,上吐下泻的凄惨模样叫蒋叔致与柳夜阑俱是不忍,他自个儿却是咬着牙一路撑了下来,倒叫不少跟随而来的县中兵吏刮目相看。
待得抵达溪涂镇之后,柳夜阑与童青才明白此地何以叫溪涂,只见一条清澈小溪弯弯曲曲在小小的镇上反复穿插,留下无数小桥流水人家的风景,虽则不如安平热闹,却有种山下人家的宁静别致。
而王氏的老宅便在镇上,听到耳边淙淙水声,柳夜阑站在这幽静门户之内,低头看到院后门经流向远方的溪水,突然转头向蒋叔致问道:“这王氏子嗣后人如何?”
蒋叔致一怔,随即不假思索地道:“王氏当日灭门十三口人中,只有两个孩子,便是王氏长子的一子一女。”
而柳夜阑看着溪水,再次皱眉不语。
蒋叔致不及开口,便有衙役匆匆来报:“三公子,那件衣衫……好像我们打听了一点线索!”
柳夜阑与蒋叔致俱是精神一振,这王氏故宅中,他们并没有发现太多值得一探之物,那件作为唯一线索的诡异童衫、王氏陈年旧事便成了他们最后的突破口,此时听说那衣衫的消息有了眉目如何不喜。
是了,那样模样诡异的童衫,看起来直不像是给孩童所用,却又偏偏出现在王张两处凶宅……终于是在这溪涂镇有了打探之处!
二人匆匆到下榻之处时,便看到一个焦灼不安的老妇人在与一个衙役争辩道:“大人,我当真不知,您放老妇走吧……”
“大娘,您稍待,我们只是打听一下消息,并无他意。”
“啊,可是……”
蒋叔致匆忙问道:“这便是知道消息之人?”
衙役悄声道:“是,我等伪作商人在溪涂镇四散打听王氏消息,因着您先前交待要打听那孩童衣衫之事,我等便着意留心那些与小孩儿、衣衫相关之事,于是便探听得这镇上有一窦姓女人最擅长女红,尤其擅长做那小孩子衣衫的花样子,年年镇上不少人家都前往她那里学小孩儿的新衣衫模样,最是巧手不过。
随即我等便佯作布匹贩子前往她那里打探详细消息,还真叫我等听得了那古怪童衫的消息!听那窦姓妇人一不小心说出的名字,那衣衫竟还有个特别的名字,唤作‘敬水衫’!
可更古怪的是,那窦姓妇人一说出这名字便一脸懊悔不迭,再不想多说。任是我等再如何套话她不肯再吐露半点,甚至神情中还隐有惊惧之色……我等不敢擅专,只得将她请来,还要几位公子定夺一二。”
敬水衫?
柳夜阑与蒋叔致对视一眼,这小孩儿衣衫的名字听起来……怎么如此怪异。
柳夜阑是知道这些衙役平素办事的风格的,说得好听是请,恐怕也少不了威逼利诱的手段,这窦姓妇人究竟是因为害怕他们这一行看起来不简单的青壮,还是因为偶然提及那敬水衫的消息而惊惧……可真不一定。
思忖了一会儿,柳夜阑便道:“还是我去问问吧。”
蒋叔致回身一望,得,他们这一行,衙役们个个自然是五大三粗,他自己也是满脸粗豪,童青倒是生得一脸富贵公子哥儿的模样,可惜这会儿躺平在床上奄奄一息,看来看去,也只有柳夜阑温文尔雅,气息柔和,能叫那老妇人放下一二防备了。
“这位大娘,我等自安平而来,别无它意,亦绝不会勉强您做任何您愿之事,您先不必害怕。”
那窦姓妇人听着柳夜阑柔和语音郑重许诺,神情确是放松了一二。可她语气哀求中却带着坚决:“这位公子,老妇愚钝,确是什么也不知道,家中还有诸多杂事,可否让老妇先回去……”
柳夜阑微微一笑道:“好,我送您回去吧。”
那窦姓妇人一怔,没有想到柳夜阑这么好说话,竟一口答应了下来,随即又连忙摆手道:“如何敢劳烦公子……”
就是在这小镇过了大半辈子没见过什么世事,这窦姓妇人也看得出来,这满面书卷气的书生吐属温雅不凡,如何能劳烦这样的人物送她?
柳夜阑却没有给她推拒的机会,竟是真的亲自起身相送了,甚至在身后摆手,叫蒋叔致带的衙役们心领神会,只远远动用探子身法缀着,并不叫前面的两人知晓。
到得此时,那窦姓妇人才算真正放下心事来松了口气,朝柳夜阑歉然道:“愚妇无知,只在这镇上没见过什么世事,叫公子见笑了。”
柳夜阑连道:“哪里的事。”这样一番话来,就不是无知愚妇能说得出来的。
这镇上并不大,且节奏悠闲,一路不时有人与老妇招呼唠嗑,柳夜阑也只耐心在一旁微笑倾听,一副窦姓老妇家中子侄的温顺模样,一路收割夸赞无数。
而也在窦姓老妇一路絮叨的介绍说明里,柳夜阑对整个镇上大半的人家情形都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越是这样他就越是疑惑,在这样一个宁静且知根底的小镇上,王氏为什么说迁就迁?
小镇不大,一路再如何磨叽,也很快到了窦姓妇人家门口,她看着这与她礼貌道别的后生,心中一软,终是叹道:“柳公子……唉,你们莫要再打探那不吉之物,小心触怒神灵引来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