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连拖带拉地将谢檀和百里春晴轰出营帐,又向外丢出哀哀怨怨一句:“将军珍惜夫人,叶某也珍惜将军啊!你们这些年轻人怎能如此为人,尽伤老人家的心!”
谢檀牵住百里春晴,未回营帐,而是直接向那方才所见层层尸首的地方而去。
百里春晴觉得阴寒,紧紧地掐住谢檀的手臂,借着暗淡的天光,俯眼之下一片漆黑而不可见,但仍能感知那处是有千人尸首被简单粗暴地埋在了黄土之下。
从今往后,便无人再知晓他们的名字,也不过将来也是史鉴上一个记录,再被永远刻上了谋逆犯上的罪名。
谢檀松开百里春晴的手,向着那一片黑暗,双膝跪下,重重地磕下了头,一下一下,如接连不断的木鱼声敲起,回荡在凄冷之中。
百里春晴默念着次数,感到谢檀胸口的哽咽声已越变沉重,磕头的速度也渐缓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时候,连自己都觉万分艰难苦痛,就见谢檀身子一歪,急忙蹲下身扶住他,忍不住掉下眼泪:“这怪不得你……”
“不怪我还怪谁啊?”谢檀泪流,半靠在百里春晴身上,“他们都是为了我才会如此,只可惜我这一条命都无法偿还……”又再想起肖仪临死前嘴角抹过的最后一丝笑,忍不住恸哭起来,头埋在百里春晴怀里。
而百里春晴感到原本浓烈的恐惧也顿时消散开来,双手只能抱住谢檀,任他在怀里流泪。
原本以为他戍边多年,生死都可早已置之度外,是能百毒不侵坚不可摧的,却何时又想过他也会脆弱如斯,如会一碰即碎。
脸颊上感到一丝微凉,抬眼望去,竟是漫天飞雪如花,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谢檀也顺着百里春晴的目光仰着空中,一行眼泪又再缓缓落下。
夜深,沿着浅浅雪迹执手而行,至了肖衍重嘱人在汴梁城外所建的百里氏厚葬处,高高堆砌的坟头上已经有了皑皑白雪,厚重夜色和苍白雪色交晖之下,石碑上所刻密密麻麻的名字依旧却可看清晰。
谢檀点起火把,百里春晴跪在了墓碑前,泪流满面,一个一个的名字缓缓看过,见自己的名字亦在其中,却见名字一旁也以小字琢刻了肖衍的名,一时诧异而有些尴尬地抬头看着谢檀。
谢檀手掌搭在百里春晴的肩上,与百里春晴一道双膝跪了下来,双眸深沉,浓黑不见底。
“他……”百里春晴想要解释,却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得伸手握住了谢檀的手,“如你所见,百里春晴和肖衍都已经死了……”
“是,以后没有二皇子和二皇子妃了,只有你……而他,是皇上。”谢檀沉沉应着,却依旧掩不住心头痛楚,对着墓碑又磕下头,额头贴着地面,许久。
几年悲苦之感一下子涌上心头,百里春晴伏在谢檀肩上,声声泣涕,将所有历经了的委屈和苦郁全都倾泻了出来。
谢檀默默陪着百里春晴落泪,任由她的泪水浸了衣衫,心中却也不断地琢磨着肖衍的心思。
肖衍本要杀自己的,多是为了百里春晴之故才手下留情,而以如今他的行事风格,大约不得到也不会罢休,但好像还有太后和中宫皇后在,加之张秀在朝,权势甚大,肖衍多少会有些忌讳……
只是不论如何,身旁这女是绝不会交给肖衍的,就算是以命相抵,自己也要拼死相护。
☆、第八十一章 诗画
延福殿中寒意森森,太后拢着手炉,看着窗外大雪纷纷,心烦意乱,又听到一阵婴儿啼哭声起,更觉烦躁不安,对一旁正在哄着公主的张其乐道:“带回去带回去!”
“可不是太后您说想见公主吗?”张其乐嘟囔而委屈地说着,将公主交到乳母手中,又不住埋怨了一句,“只可惜是个公主了,若是个皇子该多好……”
“你也知道公主没什么用啊,那还不抓紧机会再添个皇子?”太后嘲讽冷笑一句,又不住揉了揉生疼的额角,“只是那百里春晴回来了,这可是大事不好了,如今皇帝知道这都是哀家当年所为,不过是之前不允哀家出延福殿,可今后……就怕他还记着仇,或者那百里春晴多对他说些什么,那就真会天下大乱了……”
“您是皇上生母,他怎么会跟您记仇呢?”张其乐见状,忙往太后身旁一坐,“只是皇上……就是怕皇上想不明白,要是做了什么有违人伦之礼的事,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丢的是天家的脸和您的脸面!”
张其乐说得在理,太后也不住颔首,复又脸上添了笑容,朝那乳母招了招手。
乳母抱着公主上前来,太后接了过来,轻捏捏公主白嫩脸蛋,浅笑道:“与皇帝幼时倒是长得很像……想来他也是为人父了,就算他对百里春晴长情,怎么说也应好好待孩子,这才是皇后你接近他的关键啊……”
“可公主都已快到百日了,不说为公主办什么庆典,如今皇上公主连名都未取……”张其乐看着太后怀中咿咿呀呀哼着声儿的公主,无不多了怨意。
而话音未落,便听着戚德业通传肖衍已至。
太后再将孩子交到乳母手中,与张其乐相扶着起了身,便见肖衍一脸寒意冰冻地走了进来,兀自拍去肩上落雪,也不看张其乐,只对太后微微福身。
而太后忙不迭地朝乳母使了眼色,乳母颇有些战战兢兢地将公主抱到肖衍跟前,笑道:“皇上,公主长大了很多呢。”
肖衍瞥了公主一眼,并未伸手相抱,张其乐更是一脸难堪地捏紧了拳头,却又听太后笑吟吟地问道:“公主已近百日,宫中可否要设宴款请高门贵胄相贺?”
“天下不稳,国库虚空,这种事儿以后就别做了。”肖衍想也没想,立马回绝。
张其乐双眼已通红,咬紧了嘴唇。
“哦?”太后佯作无意地摸了摸手炉,“本以为谢檀将军才回汴京履新,正巧公主百日,可与众大臣择机见个面呢。既然劳神伤财,那便也算了吧……”
肖衍沉着眼,不停摆弄着腰间白玉佩绶,思量千般,半晌后才开口:“公主百日啊,那就办吧。”又抬眼看了一下张其乐:“什么时候?”
“还有十日。”张其乐急应着,脸上又挂出了笑容。
太后嘴角轻笑,又道:“既要办,那公主如今尚未取名,还请皇帝赐名。”
“赐名……”肖衍斜眼看了看乳母怀中的公主,公主小脸白嫩,露出灿烂笑容,伸出小手想要肖衍抱。
肖衍愣了愣,心底忽而也柔软了下来,又再想起曾刚得知百里春晴有孕之时,两人已是迫不及待地翻着书卷,查阅典籍,想为那孩子选一个最好的名儿。
擦了擦眼角,又看着公主天真烂漫的神情,想那孩子无福,连同着自己也从此身不由己,苦楚蔓延,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