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闲言碎语中秦远猛然就睁开眼来,耳畔嗡嗡的议论声如潮水般一下子就全都消失退散。
眼前是条幽沉寂静的过道,只一面冷冰冰的褐色大门挡在前头, 看周围的布置装饰,和那次追捕时误入的应该是同一处地方。
而此时那苏言安正一身冷清的站在这大门口,犹豫了片刻似乎有些踟蹰不前, 突然就好像下定了决心似的,伸出手来猛一下就将这大门往里头推开来了。
门扇打开的那一刹那,眼前飞速亮起一片刺目光线。
白茫茫的强光将黑暗中的两双眼睛都晃得微微失神了一瞬, 怔了一瞬后才缓缓恢复了视力。
门内的景致并没有想象中的靡靡之态,一抬眼就看到不远处白蔓宁的身影。
这女人此时正懒洋洋地斜靠在一扇溢满阳光的偏窗旁,捧着一本看不清名字的薄书随意翻看着,斑驳的光影倒映在榉木色的地板上,勾勒出一个淡淡的旖旎身形。
整间屋子里干干净净,并无他人。空气中暗暗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百合花香,也没有宿醉纵性过的淫靡之气,一晃眼间,还以为是误入了哪户富贵人家小姐的闺房。
听见门口传来的推门轻响,蔓宁闻声微微扬颈朝声源处望了过去。
一抬眸,就看到了不远处突然现身的苏言安,蔓宁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只对他轻轻点了点头便算作招呼。
苏言安一个人站的笔直,面色也甚是严肃凝重。
漆黑的眸子在屋内耀眼光线的照射下似是蒙上了一层迷蒙的雾气,刚好遮掩住了其中翻涌莫测的各番情绪起伏。
喉头微滚了几下似乎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对着阳光烂漫处淡淡唤了声“白小姐”。
蔓宁依旧没有起身迎接,两人隔了段距离、一坐一站,沉默了片刻后才漫不经心般随口问了一句:“苏先生怎么知道我在长乐门这里的?”
苏言安暗吸了口气,墨黑的双瞳朝蔓宁那边直直扫了过去,见她面色如常并无丝毫愠怒,这才轻启薄唇开口回道:“倒是花了些功夫才找到小姐的行踪。看来蔓宁小姐确实很钟意沈先生的这块风水宝地,在这里倒是比在大帅府的时间还要长上一些。”
苏言安这话说起来语调平淡如常,光听声音的话,倒觉不出其中暗夹讽刺的调侃之感,只像是叙述个稀松平常的客观事实一般自然。
蔓宁果然也毫不在意,闻言只是微微笑了起来,这才轻轻合上书页,站起身来朝苏言安这边走了过来。
女人身上穿的是一身黑色暗纹的束腰改良旗袍,无袖的款式露出了两只洁白纤细的手臂,行走间腰肢微扭,带起一潮春水盈盈暗涌。
蔓宁客气伸手,将苏言安引到一旁的丝绒贵妃榻上坐下,自己便转身替他倒了杯红茶端了过来。
到底还是上海滩上最酒醉金迷的销金窟,再怎么低调,这房间里装修的还是颇为奢华精致。
雕花吊顶、水晶大灯,一众的家俱布置也甚是考究时髦,就连蔓宁长指间抚着的小小茶杯,也是白瓷绿釉镶金丝边的西洋舶来品。
流水曲线状的细长茶柄,好似女子妖娆的身线般闪着淡淡光泽,握在手中盈润微热,手感很是舒适怡人。
递过茶杯后,蔓宁好似在自家一般甚是随意放松,自顾自地抱起了自己的那杯,就慢悠悠地坐在了苏言安旁边的扶手藤椅上。
裙摆下两条白皙的长腿随意的斜在一侧,脚上松塌塌的挂着双暗色丝绒的高跟鞋,更衬得双足莹润如玉般。
这女人举手投足间明明并无任何挑逗之姿,可看起来莫名就让人喉头发热、体温骤然升高。
两个男人的目光就一直没能从她的身上移开过,只不过一个是暗自压抑,一个是光明正大。
细细嘬了一小口茶水,蔓宁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苏先生不亏是革命党华东分部的新生骨干,就我这点小秘密自然是瞒不过你的。也不知苏先生今天特地过来有何贵干,别不是又被什么人追杀了,逃到我这里来避难的吧!”
被蔓宁这般揶揄给呛了一句,苏言安面上隐隐浮出一丝窘涩,掩着唇轻轻咳了几声,这才哑着声略有些无奈地回道:“白小姐又何必如此调侃在下,倒是苏某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向小姐您道谢。那天多谢小姐仗义相护,苏某才能避过宪兵局的追捕逃出生天。”
两人都只字不多提苏言安的革命党身份还有那天所发生的一切,那日里还唇齿相交、缠绵嗜骨的一对男女,如今却都心照不宣的选择性失忆了一般,客套疏离的互相寒暄着,仿佛真是两个无甚关系的陌生人一般。
自从上次之后,这还是苏言安第一次见到蔓宁,也没多问为什么她会知道自己在组织中的职位。
不过既然苏言安如今依旧安然无恙,便知这白蔓宁并不会因为这个身份而多加为难,两人也是极有默契的一起避开了这个话题。
就在苏言安刚开始说话时,蔓宁就已经侧过身子将茶杯放在了一旁的矮几上。
头也没抬,就从玻璃台上的烟匣子里抽出了一根哈德门,随手就扔给苏言安一包火柴,眉梢微挑,用眼神示意他帮自己点上。
苏言安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看着眼前那女人眼中不容拒绝的强势之态,心头一阵微颤,不禁暗暗吸了口气,便鬼使神差般顺着她的意思,凑到跟前伸手划亮了一根火柴。
蔓宁的唇边勾起一丝笑意,两根长指夹住烟身含在口中,一点点靠近苏言安手中燃起的淡淡火光,一股冷香忽而就朝两个男人身上扑面袭来。
从秦远的角度看去,窜起的细长火苗在蔓宁眼中投射出一抹妖冶的红色,而那苏言安只是小心翼翼地举着火柴,脸上竟浮现出种近乎虔诚的神情。
这两人贴的极近,男女间的呼吸猛然就交缠萦绕成一团,一时间气氛极其微妙暧昧了起来。
烟头燃起后,蔓宁猛然就缩回了身子,对着身旁的男人长眸微闪,殷红的唇瓣间跟着就吐出了一层烟雾缭绕。
“叫我蔓宁。”
眼前一空,再抬眼就看到蔓宁精致的面容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苏言安胸口不禁微微一热,连火柴已经燃尽烧到了手指也全然没有感觉。
好似受到蛊惑一般,那两个曾经一度格外排斥的暧昧字眼,不受控制地从舌尖猛然就蹦了出来:“蔓宁。”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苏言安低沉磁性的声音念了出来,蔓宁的一双眼立马就弯成了月牙般朗声笑了起来。
明明是风情妖娆的绝色佳人,做出这般单纯的表情时,竟也如孩童一般纯洁无暇,一派天真又全无做作之感。
纵然外头把这女人传成如蛇蝎一般放荡风流,但此时的苏言安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一个白蔓宁实在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