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突变,自然又是惹得各路闲言闲语满天飞。
没过几日工夫,这沈氏夫妻两人不和的消息,就已经传得整个上海滩几乎已是人尽皆知。
而这元飞路上佣人们私下议论间的口气,也从刚开始时候的不确定,慢慢就变得言之凿凿了起来。自家先生这么多天都没回过一次家,看样子真是和太太彻底闹掰了。
闲聊完主人家的是非之后,一个个也都唏嘘感慨的很。
都说这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是一个比一个更薄情凉性,如今看来却是一点不假。
就连沈先生这般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竟也是这般德行。这前一天还如胶似漆般恩爱的很,转眼就连个人影都不见就四处风流快活去了。这眼看着就要除夕了,难不成还会把太太一个人丢在家里过年?
正当几个女佣闲言碎语到最兴起之时,突然一眼就瞥到了拿着杯子正站在厨房门前的蔓宁太太,立马就被吓得面无血色。
近乎同时全都紧闭上了嘴巴,一个个全都颤颤巍巍地垂下了脑袋,阵阵心惊胆战不已。生怕自己这般以下犯上的妄自非议惹怒了太太,到时候被罚减了工钱不谈,保不齐直接就被扫地出门。
可这蔓宁太太只是若有所思地微愣了一瞬,便面色如常地从一排噤若寒蝉般的佣人当中穿身而过,径直拿起橱柜上的玻璃水壶,满脸淡定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
见这一身真丝睡袍的沈太太端着杯子又施施然地转过身来,一帮女佣的心瞬时又提了起来,可蔓宁却并没有多言一句就直接离开了厨房。
等到外头传来蔓宁上楼去的脚步声响,一屋子佣人这才敢抬起头来一阵面面相觑。各个心中皆是惊诧不已,难不成这蔓宁太太刚刚并没有听到她们的那番谈话?
可看似满脸平静的蔓宁回房之后,却很快就换了身衣服下楼唤来了司机,上车之后直接就让他开到长乐门去。
到了地方后,蔓宁轻车熟路地穿过了大堂直接走上了楼去。
一身奢华无比的皮草外套配着金丝绒绣花的贴身旗袍,曼妙摇曳的妖娆身姿引得一路上无数男客频频侧目不已。
已经数月都没有踏进过长乐门里专门为她辟出的那间套房,蔓宁站在门口稍稍迟疑了一瞬,这才伸出手轻轻推开了眼前那扇冰凉的褐色大门。
房门一开,立马就有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蔓宁不禁就蹙起了眉头。
再一抬眼,就瞥到了正歪斜躺在丝绒贵妃榻上的沈一白,满脸尽是酒醉之后的憨迷之态。
看着这男人如传言一般酗酒无度,蔓宁的脸色瞬时就暗沉了几分。
深叹了口气,顺手放下了手中的坤包,蔓宁又走近了几步侧坐在了那丝绒榻上头,这才冷着双长眸对着榻上那人低低唤了一声:“沈一白?”
看似还迷醉着的沈一白听到蔓宁的声音,睫毛微微忽闪了几下,却是跟着就缓缓睁开了眼来。
微虚着的眸子中,浅褐色的瞳孔间蕴满了浓重湿气,头顶上的水晶吊灯轻轻晃荡,在男人眼中映照出一层淡淡的水光。
而身前蔓宁的面容如同蒙着薄雾一般看不真切,却瞬时就在这汪眼波中激起了千层巨浪。
“蔓蔓?”
一脸醉意迷蒙的沈一白哑着声对着蔓宁轻问了一句,话才出口立马又苦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是蔓蔓,她又怎么可能会过来找我?”
眼看着满脸自嘲的沈一白昏昏沉沉地又要阖上双眼缩回靠背上去,蔓宁却是一把就拉住了他的胳膊。
琉璃般的纯彻眼眸中闪过无数情绪涌动,最后开口之时却只是满脸无奈地道了一句:“沈一白,你稍微清醒一点好不好!”
被蔓宁强行阻住了动作,神情木然的沈一白瞳孔微怔,僵愣了数秒才满脸不可置信地颤声问道:“蔓蔓,真的是你?我这不是在做梦?”
看着这男人满眼尽是快要抑不住的泪光闪烁,蔓宁眸光稍稍一软,到底还是没忍心再斥责什么,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就想要抽回手去。
可那沈一白却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立马就牢牢反握住了蔓宁。
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眸中,早已氤氲许久的澎湃泪意终于彻底决堤崩溃。男人高大的身子瞬时倾覆了下来,近乎用尽了全部力气一把就紧紧地拥住了蔓宁。
像极了一只做被主人厌弃的大狗般,一颗毛绒绒的脑袋拼命往前凑了过来,却是赖在蔓宁的肩窝里头来来回回一直磨蹭个不停。
确定眼前是个活人而不是幻觉之后,这沈一白立马又带着哭腔对着蔓宁喃喃抽噎了起来:“蔓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根本就不想放开你,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只是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被这一身酒气的沈一白死死缠在了怀里,蔓宁也是被拘得哪都动弹不得,只能顺着他的话头冷着声又反问了一句:“既然不想我走,那你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回来?”
说到一半,蔓宁对着沈一白轻嗤了一声又继续调侃了起来:“我倒是听说沈公子你最近是逍遥自在的很,美酒佳人坐拥在怀,夜夜笙歌甚是风流,怕是早就已经乐不思蜀了吧!”
“我没有!”沈一白一听蔓宁这般冷嘲热讽是又急又慌,立马就弹起身来朝着她大声反驳了一句。
可一对上蔓宁略带寒意的泠冽眼神,原本强硬无比的沈先生瞬时便垂下眼角又软下了气势,满脸尽是一副可怜委屈的受伤神情,哽咽着声音无力地为自己辩白道:“我,我只是不敢回去。那天晚上出门后我在外头站了好久,心里却还存着一丝侥幸,心想着说不定你还会让人追出来寻我。可是等了好久也不见楼里有一点反应,一颗心就像被冻死了似的,便就躲到了这里一直都不敢出去。我害怕…害怕一回去之后,他们就会告诉我你已经走了。若是那样的话,我宁愿一个人醉死在这里,也不想再呆在一个没有你的空屋子里。”
说话间,沈一白已颓然地低下了头来。微垂的眼角边已经暗暗落下了一行清泪。
本是风采卓绝,处处春风得意的俊朗公子,此时却是紧紧抿起了双唇,满目尽是颓废脆弱之态。
一提到大雪那夜的各种冲突纠结,两人间立马又陷入了一阵僵持。
沉默了片刻后,蔓宁却是先抬起眸来,对着满脸痛楚的沈一白语气平和地回了一句:“我从来都没有说过要离开你,这点你可以不用担心。”
蔓宁此话一出,沈一白满是灰败的面容上瞬时就闪出几丝异样的神采。
一颗心立马就是一阵怦然狂跳,差点就要控制不住又想要上前将蔓宁一把打横抱起。
一抬眸就发觉美人已经有些不悦地微微皱起眉来,只好又悻悻地缩回手去,一个人咬着唇强忍住满心不羁的狂喜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