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映落日余晖,霞光映衬水波潋滟起伏。红嘴鸥来去飞舞,雪白羽毛也被染作金红。远方青山连绵,点缀在水天一色之间。
美景如斯,足以叫人忘却一切。
褚浔心无旁骛,改换焦距、角度,将眼前景色一一记录在镜头中。二十多分钟后,夕阳只在远处还有一线弧度。水波上的云霞褪去,也只余下一层浅淡薄金。褚浔这时已沿栈桥走出一段路,离开了游人最密集的地方。暮色眼看便要合拢。褚浔关掉摄像机,站在人迹稀少的栈桥上,又点燃一支烟。淡青烟雾袅袅飘散。江面上起了微风,轻柔吹拂褚浔的长发。便在这一瞬,褚浔敏锐感觉到,身后似有一双眼睛在窥探自己。他皱了下眉,慢慢转过头。
不远处一座亭台中,有人正架着摄影机对准褚浔拍摄。那人被褚浔发现,也并不慌张,反倒抓紧时机,拍下褚浔面对镜头的侧脸。之后才放下相机,兴高采烈向褚浔抬手致意。
褚浔身高腿长,身材完美堪比超模。那人显然将他当做了浔江美景的一部分,情不自禁要将他固定在自己的作品中。
以己度人,摄影师执着于美的心情,褚浔确实可以体谅。虽然今时今日,他已不再习惯做旁人眼中的美景。毕竟,残留在他身上的美过于脆弱,不过只剩下一层假象罢了。
又一阵江风吹过,恰巧撩开遮挡褚浔左脸的黑发。褚浔徐徐吐出一口烟,完全转过身,正面看向亭台中的摄影师。
那人惊喜之余,又迅速举起相机。数秒后,却对着镜头发出一声惊喊,猛然抬起头来,木石般愕然僵住。
褚浔似乎被那位摄影师取悦了。他弯起双眼,嘴唇也向上扬起来,喉咙里甚至笑出了声音。抬手碰一碰自己暴露出的左脸,指腹下的触感粗糙不平。
六年了,他已习惯这道伤疤的存在,当然更加明白它有多么丑陋扫兴。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刻意遮掩——他虽已学会不去在意自己容貌,却也不想陌生人时时遭受惊吓。
许是对现下的情景感到有些抱歉。褚浔收敛笑意微微颔首,抬起夹着香烟的右手,向仍在发呆的摄影师挥一下,而后便转身回头,大步往来路走去。
第3章
褚浔回到浔江大桥,江面上最后一道余晖都已沉落。时间不早,王猛打电话来催促褚浔及时赴约。褚浔随口答应,先将摄像机放回车子里,又去附近的小商亭买烟。这两年他的烟瘾越发严重,有时琢磨电影忘记节制,一天能吸完大半包香烟。偏他身体又算不得强健,尤其冬季,吸得多了胸腔偶尔还会闷痛。王猛劝过他几次,褚浔每回都下决心想戒,只是克制不住。
小商亭除去香烟饮料,也售卖杂志报刊。褚浔等待老板找零,随便抬头浏览,便看到窗口上方有一本杂志,封面印有薛睿的照片。封皮上的本期专访引言,以触目的浓黑字体写道:倾听影帝心声——站在我背后的男人:傅惊辰。
褚浔双眼微微张大,视线瞬间被“傅惊辰”三个字占满。并未留意到,薛睿新出刊的硬照如何英俊夺目。
老板将零钱递给褚浔,见他看得入迷,便随口说:“这期卖得特别好。最后一本了,喜欢就一起拿走吧。”
褚浔下意识摇头,“不,我没有…”
他话未讲完,忽然由远及近,插进来几道清脆活泼的女声:
“啊啊,跑遍全城终于找到一本!我的宝贝睿睿啊!”
“睿睿的专访第一次提到了辰哥!怪不得只有一天杂志就脱销呢……”
几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儿,蹦蹦跳跳结伴跑来,声音高亢嘹亮,还隔着数米远,便清晰传入褚浔耳中。
老板见褚浔似对杂志并无太大兴趣,已经将最后一本取下,准备卖给那几个奔跑而来的女学生。
转眼女孩们就要跑到商亭跟前,又一个女生兴奋猜测:“不知道内页会不会有辰哥的图片……辰哥这几年太低调,街面上连张照片都没有。我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了……”
褚浔转头将手中钞票递回给老板,“我买了。”
女孩们在褚浔背后愣住,旋即捶胸顿足哀嚎连连。
摆脱掉几位小女生的纠缠,褚浔快步回到车里。
天色更暗,江边已没有多少行人。
褚浔盯着挡风玻璃坐了一阵,慢慢松开右手,卷握在掌心的杂志,啪地一下展开在膝头。
褚浔低下头,目光在傅惊辰的名字上来回逡巡。胸口似有微小鼓动。褚浔不敢确定,那点微乎其微的异样,是否源于那个曾熟悉无比的名字。
他有六年时间,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骤然与这三个字再度相遇,满眼都是陌生。
说来也是神奇,曾经那样绝望不甘,到得如今,竟也不过平淡至此。
褚浔沉思许久,终是伸手翻开杂志,找到薛睿的专访页面,快速翻动浏览。
七八页访谈,五张硬照,全部围绕薛睿展开。傅惊辰的名字,只在薛睿谈及对自己影响至深的密友时出现一次。坦言傅惊辰于他而言,是与父母至亲同样重要、且比情侣更为亲密的存在。
褚浔抬起头,缓缓吐出一口气。
难怪那群女孩那样激动。绯闻流传多年,薛睿此番宣言即出,几乎形同默认。
一位红极亚洲的影帝,一位豪门世家的公子,既然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必定是相爱至极。
手机再次响起,王猛的名字在屏幕上跳跃。
褚浔接通电话回道:“我马上到。”合起手中杂志扔在副驾驶位。
聚会的酒吧离江边不远。褚浔开车过去,只用了十多分钟。他晚到了大约半个小时,甫一露面,就被四五个大男人围住,吵吵嚷嚷要罚他酒。褚浔痛快点头,主动拿过一瓶新开封的威士忌。倒是王猛看不过眼,夺过褚浔的酒瓶,将他拖出重重包围,按在吧台边坐好。
“别胡闹,”王猛对一帮好友道:“褚浔还没吃晚饭。”
服务生送上一份简餐。王猛用开水将汤勺烫一遍,再送到褚浔手里。
“哎呦呦呦呦~我的个乖乖…”
大伙儿围观起哄,一个个呲牙咧嘴,做出牙酸肉麻的嫌弃表情。准新郎文仔闹得最欢,一张嘴巴又毒又损,嘲笑王猛没有男友的命尽操男友的心,标准二十四孝“中国好哥们儿”。
王猛笑骂,“滚滚滚!一帮只会瞎起哄的玩意儿。”他对褚浔的心意,从一开始就不曾刻意隐瞒。看不惯他的,早几年便已断绝来往。还在身边的这些,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感情过硬的兄弟。不止对他没得说,对褚浔也真心实意。
褚浔快速扒完饭,稍微缓一缓,一连认罚三大杯威士忌。他一向酒量不俗,倘若较真,在坐几人除去王猛,没一个能抗住他单挑。
褚浔喝开了情绪上来,反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