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半分怜惜,“颜皇后受不住这刺激,在寝宫自绝了。”
颜筝冷成一团,白皙的肌肤像是骤然失去了血色,变成凄惨诡异的煞白,她软软地将身子靠在了廊柱上,眼眸合上时,有滚烫的热泪从眼角滑落。
从前的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以为拼着一死,也要将缪太后从至高无上的地位拉下,可谁能想到最后的结果竟是这样的……
她的家族依旧免不了倾覆的命运,而她的死,却也成了另外一种说辞,她从九重宫阙之上纵身而跃时那份得意与自信,在现实面前被打击地支离破碎,一瞬间,周围像是有无数张脸戴着狰狞的面容,嗤牙咧嘴地嘲讽着她的软弱和无能。
那张脸在说,“颜筝,你这个蠢货,看你的自作聪明拯救不了家人,还连累几个无辜的宫人丢了性命,你真是个蠢货!”
她心里想道,倘若她的死因变成了这样,那缪太后的地位定然稳若泰山。甚至连缪妃,那个害死她孩儿的凶手缪妃,也一定平安无事。
垂死前自以为有骨气的挣扎,原来在别人眼中竟是一场笑话。
假若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拉着缪太后一起跳下去的。
司徒锦看到他心中执念的那张脸上一时悲恸一时愤恨,心底深处某个地方竟然柔软了下来,他原本是打算要探清占了他心上人皮囊那人的底细,一经确认,就立刻将她斩杀的。
可想到这具娇艳异常的身体里,藏的是她的后辈。身上与她流着同样的血脉,又曾经历过那样痛苦的往事,便有些犹豫起来。
他垂下眼眸凉凉地说道。“替三十年之后才会发生的事流眼泪,你不觉得现在早了些吗?”
颜筝身子一震,被泪水浸润湿透的眼眸中流转光华,半晌,她咬着唇点头。“没有错,你说的没有错,现在还来得及。”
她转过脸去,目光直直地与司徒锦对视,小心翼翼,又担忧惊惧。“是你的阵法带我来到这里,所以你若是重新设阵,也可以将我带走。是吗?”
司徒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却并没有开口说话。
颜筝心里一沉,不由便扶住他的手臂,诚恳地哀求,“我早就已经是个死人。在姑姑的身子里多活一日都是赚来的,可现在我还不想死。更不想离开这里,求你……等我将夙愿了却,再带我走好吗?”
她不信鬼神,但在她身上却遭遇了唯独鬼神之说才能解释的奇迹,司徒锦的阵法,能让人超越生死和时空,那他几乎便有着鬼神之能,她不得不敬畏的。
司徒锦的目光却是一黯,但那份黯然转瞬即逝,他抬起头来时,眼神里唯独只剩下冷清,“我为何要答应你?”
颜筝眉头微蹙,小心地说道,“你逆天改命,都是为了我的姑姑,可显然你没有成功,所以才会有我。我想,这等阵法既那样玄奥,定不是随意就能够再施术做法的,否则世道乾坤都会乱了套。”
她咬了咬唇,“你耗费无数精力才找到的法门,一定也不想随随便便就浪费。不若再宽限我一些时间,我会替姑姑活下去,她的仇怨我替她来报,她不曾实现的愿望,我替她实现。这样可好?”
司徒锦幽幽的眼眸流转着转瞬即逝的讶异,随即便是无边的失落,他没有想到,颜皇后竟如此聪慧,一眼就看破了他的天机。
没有错,改天换命的阵法,并不是能够随意就施展的。
他从道观中封存的古物里找到法门,花了二十七年的时间,才能够做成阵法,可惜竟还是失败了,倘若不是眼前这女人与他心爱的女子有着血缘,她的委屈和不甘太过强烈,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方式,因缘际会下同他一起卷入了三十年前的时光中,他这阵法,或许根本就不能运转。
他失败了一次,且根本就无法再运行第二次。
连他自己都回不去了,又怎能再带走她?
这张梦里思念过无数次的面容,如今触手可及,但里面的人却不再是他魂牵梦萦的那个,司徒锦一时也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难过,欢喜死去的容颜重新变得鲜活,难过他所爱之人终究如同云烟消散,再也回不来了。
因胸中这股如何都发泄不出的惆怅和憋闷,看着颜筝的时候,他心里难免便带了几分诡异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要为难她一下,以免她对这具身体得来太过容易,而不懂得珍惜。
她虽然不是她了,但她的身体却还是,心里天人交战许久,终是不舍得再让鲜活的身躯受到伤害。
司徒锦昂起头,脸上露出嘲讽神色,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语声幽幽地说道,“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嫁给我为妻,你能替她实现?”
颜筝顿时愣住,假若从前她心无旁骛,嫁给他,也就嫁了,能换得几年报仇雪恨的时间,就算拿婚姻去赌,也未尝不可。
可她的心里,在不知不觉中住进了一个人……
她晓得自己在不久之后的某一天,一定会狠狠地伤害到他,他那样的性子,爱的时候恨不得掏心掏肺,可一旦胸中只剩下了恨,定然满心满眼就只想让她死。
对于背叛了他的人,从此之后,势为水火,势不两立。
他们也许此生都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将未来的人生交托给另外一个男人,因缘际会,她来到永德十三年,还来得及为三十年后的家族做一些安排和努力,还有机会能趁着宿敌并未崛起的机会,将之连根拔起,彻底击垮,这才是她重活一场最主要的目的。
能遇到一个真诚以待的男人,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这已经足够,她从不奢望可以得到更多……
司徒锦冷眼旁观着颜筝脸上复杂的神色,见她心思百转千回却始终不肯低下头来答应,心里隐隐觉得有些苦涩。
他淡淡地开口,“你也不用为难,我曾许诺过只有她才能做我的妻子,你虽然顶着她的皮囊,可终究不再是她了,便算你哭着闹着非要嫁给我,我也未必愿意娶你。”
“不过……”他话锋一转,“我虽然不愿意娶你,但却也不想看到你与别的男人亲亲我我。”
颜筝听闻,先是松了口气,但转瞬一颗心又被高高提起。
她狐疑地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司徒锦冷笑一声,“离开他。”
他墨黑的眼眸闪过诡谲的神采,带着几分蛊惑地说道,“你活下来的理由,是为了报仇。替你姑姑报仇,替你自己和家族报仇,而你的战场在皇城,并不在这里。离开那个男人,离开北地,跟我去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