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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撑开车窗,看到一列列浩荡的人马紧随我后,他们手中举着仅属于皇家的明黄旌旗,在空中随风猎猎飘扬。生生刺痛了我的眼。
“我姓慕容,名当归。我知道终有一天,会有浩荡的皇家人马出现在我面前,接我回到真正属于我的地方。”曾经有一名少年望着北方深沉寂静的天空,在我身旁定定地道,“我知道终会有那么一天的。”
只是那时候,睡意朦胧心不在焉的我却永远不会知道,这句话竟会成为我此后一生再也挥抹不去的梦魇。如影随形,不死不休。
住了三年的冀州城渐行渐远,冬日的寒风如刀子般吹得人眼睛又疼又红,可我依旧没有关上窗,因为我终于有了可以光明正大落泪的理由。
但在泪眼朦胧中,我竟在冀州城的城墙上望见了娘的身影。
我想放声大喊她,可是喉口却像被堵上千万斤铅石般,一句话都吐不出。
娘忽然朝我招了招手,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难以形容的笑容,她凝望着我离去的方向,用嘴型说了句话。
她说的是:燕京,再会。
6.坠宫楼
冀州城离燕京相距不过百里,若是快马加鞭,一两日便可抵达。
可毕竟是拖带了迤逦的车马还有女眷,虽然马不停蹄,也足足花了近四日才到的燕京。
但我们到的时候,却正好赶上燕京在今年下的第一场雪。
杨忠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过分耿直的脸上也展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容。
这一路上,我总觉得他望着我的目光中始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担忧和凝重,可他什么都没有同我讲。
此时他慢悠悠地骑着马跟在我的车旁,一边仰头望着漫天的飘雪,一边笑着说这瑞雪兆丰年,今年百姓庄稼的收成肯定会好。
他说,太后很喜欢下雪天,可惜自从先皇翎帝驾崩的那一年起,燕京就再没有下过雪。
他还说,我们能在这样的日子里归京,大概也会是个好兆头。
大概?
我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却什么都没有多问。
以前在街头听小佬儿说书,总觉得这些帝王将相对我而言太遥不可及,只是故事里的人物。如今听人随口就把‘先皇太后’这类称谓放在嘴边,总归是觉得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外面的天地仿佛融为一色,到处都是白皑皑的景致。皇城的子民们都走到了宽阔的大街上,熙熙攘攘地在雪中漫步嬉笑,好不热闹。
可我坐在马车里,却觉得心底空荡荡的,没有一点踏实感。
因为,一切都是我偷来的。
徐徐驶入这座陌生又寒冷的皇宫,不知前路究竟通往何方,也不知自己即将见到何人,一颗心惴惴乱跳却无处安放,是何等的不安。
不知马车行到何处时,忽听见不远处传来阵阵喧哗。马车极仓促地停下,就连为我赶车的车夫都匆忙跳下车去,嘴里叫喊着什么跑开了,看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有些忐忑地爬到车前,伸手掀开幕帘一角,顺着最喧嚣处一抬头,便瞧见了此生再也无法忘怀的一幕。
很久以后,我还是能清楚地记得:一名身着浅红华裙的女子,独自危坐在高楼边缘遥望着天际。她毫无血色的双足有一下没一下地凌空摇晃,发丝和裙袂都在风中飞卷缭乱,鲜红烈艳的唇在雪中分外夺目。从我这个角度望去,仿如一抹寂寞又刺眼的红,却占尽了人间风景。
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一只正在淌血的鸾鸟想要振翅高飞。
我再也无法移开目光,因为我从没料到会在紫禁皇宫中遇见这样的一幕。
我先前以为,宫里的女人都该是端庄高贵,难辨喜怒的。
可是眼前的女子,身上却散发着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绝烈的气息。
她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
她看到人们都朝她奔来,美丽的面容上哭笑得更厉害了。
她似乎是在意的,又似乎什么都不在意。
但人们,只是站在地上望着她,除了惊恐地大叫,也没做什么。
“公主!公主!快过来抓住我的手!”
直到听到了熟悉的大吼声,我才猛然回过神来。
是杨忠已经跑到了那座高楼上,隔着阑干无比紧张地朝那女子伸出手臂。他的脸色青颓一片,目光中充斥着最深的惊恐。可那女子不为所动,甚至都没回过头看他。于是杨忠双手用力一撑,竟也要翻过那危险的阑干。
原来她是公主,是那位即将嫁给杨忠的公主吗?
不过我没时间多想这个问题,因为我看见那公主在杨忠翻过来之后竟霍然站了起来。她赤着脚踩在已经积雪的高墙边缘上,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掉下来的样子。
我下意识地抓紧了车夫留下来的马鞭,到底骨子里还是个医者,见有人要寻死觅活,一颗心不由得就揪了起来。尤其是阿归的事情之后,我好像就再也见不得那些鲜活美好的生命从我眼前消失了。
“公主!求你!求你别动!”杨忠僵硬地张着手臂,朝她吼道。虎目含泪,堂堂七尺男儿竟快急哭了。
“是因为不想嫁给我吗?”杨忠干涩地问道,“我早就说过了,我绝不会勉强你的。。你这又何必。。”
那公主像似没听见杨忠讲话般,忽然反问道,“你真的喜欢我吗?”
杨忠一愣,随后沉重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我的驸马,你便随我跳下去,我们永远都不分离可好?”
她说出这句决然之言的时候,我却瞧见了她眸底的若无其事和唇边的漫不经心。
似乎其实她根本就不信这世间可以有人永远不分离,只是随口问问,然后看看对方如何出丑罢了。
“我。。我。。”杨忠果然彻底慌了神,结结巴巴地不知该说什么,脸上的青更深了几分。
我忽然有些同情他,原来娶公主为妻,并不是件美事。
“长乐,你这是在做甚么,快回来。”
一个冷清却不失威仪的女子声音隐隐响起。
我循声一望,是一位看起来三十上下容颜极为清美的女子,她安安静静地站在离阑干一步之遥的地方,望着公主的眼神就像在望着一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