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一场微雨,让地皮稍稍湿润了些,绽放的桃花之上,也多了点点晶莹,在初升的旭日照映之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淘肉文深深呼吸一下,温润的空气中夹杂着碧草的清新与桃花的芬芳,让人心况神怡。
贾敏一早上起来,便令人支起了窗户,披了外袍站在窗前,欣赏那树怒放的桃夭,“难怪黄老邪要在自己住的地方,遍植桃林,这桃花开得起来,果然美得令人心醉。”
“奶奶,早上才下了雨,天儿还冷着呢,别站在窗前,看着了凉,又得喝苦药汤子。”墨菊带着小丫头,拿了洗漱用品进来,一见贾敏站在窗前往外瞧,连忙过来劝道。
正巧,林如海晨练回来,迈进松风院,就看到站在窗前的爱妻,咧嘴一笑,白牙在太阳光下闪着亮,“娘子,起来了。”
贾敏见他心情极好,心里也高兴,笑着回道:“你看得到高兴得很,可是一早上就捡到银子。”
“哎,一回来就见娘子笑着迎我,这份快意岂是捡钱可以比拟的。”林如海大笑。
不过等他进了屋,却立刻将贾敏拉离了窗口,“为夫都回来了,就不用再望了。”
贾敏笑啐了他一口,“就你脸皮厚。”
“嘿嘿,还行还行。”林如海拉着贾敏坐下,“我来伺候咱们奶洗漱更衣?”说着,还真去拿大手巾,掩在贾敏襟前。
贾敏推他,“你好实坐着去,再不然去看看今天的早饭,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两人说话笑着用完早饭,林如海自去上学,为了自己的科举之路努力。贾敏这里收拾妥当之后,也打算往正院去请安。虽说自那次她威胁完林夫人之后。那人再没怎么找过她别扭,可是脸也更难看了些,到是不敢再恶语相向了。只是改了个招数,能不理她就不理她,除非必要,只当屋里没她这个人,也不跟她说话。这府里的下人,个个都是人尖子,见林夫人对待贾敏的态度,自然也跟着踩高捧低了起来。
贾敏自己有钱有人。又不用管家理事的,敢懒得理她们,到是翠竹几人气得不行,都被贾敏给安抚下来了。她笑着调侃:“总得让人家有个泄气的机会么。”
翠竹几个丫头,想到如今林夫人的态度,不约而同的沉默了。更让她们悬心的是,大爷对待自家姑娘的态度。深怕林如海向着林夫人靠拢,对贾敏不好,那姑娘在林家可真是再无立足之地了。幸好。大爷对姑娘一如既往,甚至更体贴温存了几分,同窗间的聚会也去得少了,每天都尽可能的早点回府来陪着奶奶。
“奶奶。咱家太太递了贴子过来,说是请太太、奶奶并府里的姑娘们过府赏花,贴子送到太太哪里,便让太太直接给回了。甚至连贾家打来的媳妇都没奶奶见。”余嬷嬷气愤的低声说道,“还有上次,赖嫂子过来看您。说了咱家奶有了身孕,谁知太太竟像是没听到一样,别说贺礼了,连打发人去贾家问一声都没有,实在是太过份。”这不是明显在说,他们家姑娘在林侯府里不得宠么,有没有这样打人脸的。也不是所有人家的姑娘嫁出去了,个个都得意的,但是两家姻亲,也都你来我往的,没像林家这样,非要弄成个生死仇敌、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贾敏一怔,挑高了秀眉,“你听谁说的?”
“如今咱们是一点消息也打听不到,我这还是家里派人来告诉了我,我才知道的。”余嬷嬷只要一想到,如今都中不知道多少人,都是在等着看她们家姑娘的笑话,就恨得牙根痒痒。
“怎么,你还跟贾家有来往?”贾敏笑看着余嬷嬷,没想到她身边还真有跟家里通气的人。
余嬷嬷低了头,拿不大准贾敏的态度,小声道:“是奴婢的儿媳妇,过来见奴婢,跟奴婢说的。”
“呵呵,如此也好,往后有什么话和信,我就不用交给别人了。”贾敏淡淡笑道。余嬷嬷跟贾家联系,也是怕她受欺负,娘家人被蒙在鼓里,连个替她撑腰的都没有。
余嬷嬷心中一松,“只管交给老奴好了。”她这里前脚刚跟贾敏打完保票,回头在二门处就被人截住了,王安家的似笑非笑的看着余嬷嬷,“哟,这不是奶屋里的余姐姐么,急匆匆的要往哪里去啊?”
余嬷嬷笑道:“奶打发我回荣国府一趟,给那边的奶送些东西。”
“哟,这可不行,太太早上才发禁令,府内的人没有令牌不许出府。”王安家的整整衣领,得意的瞟了余嬷嬷一眼,“您要出府也行,得太太准了才可以。”
余嬷嬷疑惑道:“太太什么时候说了,我怎么没听到信儿?”
“太太今儿早上说的,余姐姐没听到信儿也正常,如今的松风院嘿嘿”她言下之意,府里谁不知道奶得罪了太太,特别不受待见,有事不知道才对呢。
贾敏自正院回来,就见余嬷嬷气鼓鼓的回来了,她不禁好奇道:“这是怎么了,谁给妈妈气受了?”
余嬷嬷气不过,把自己受阻的事儿跟贾敏学了一遍,贾敏一笑,“我还当是多大个事儿,既不让出府,那就别出去了,左右也没什么要紧事儿。”
“可奶奶,她们的话也太难听了些?”余嬷嬷怒意难消。其时也有一种落差感,之前自家姑娘当家的时候,这些人上赶着来巴结自己,现在风向一转,个个都跟着捧高踩低、冷嘲热讽起来。
贾敏随手拿起一卷书,翻开上次看到的那页,浑不在意的道:“她们愿意说就去说,嘴长在别人身上,谁还能管着她说什么。”真敢说得再难听,直接把牙都拨了,看她下次还敢不敢了。
她这边才把余嬷嬷哄下去,梅青也青着脸回来了。贾敏一见,不禁好笑道:“今天这是怎么了。个个脸色都不好?”
“奶奶,这些人也欺人太甚了。”梅青都带了哭声儿,刚刚她去小厨房去吩咐中饭,小厨房的人个个推三阻四的,要什么没什么,问急了就说,“大厨房那边不给,咱们也没法子不是?姑娘有能耐就跟大厨房的管事说去,跟咱们发什么威!”
贾敏叹了口气,放下了书。“你们啊,平常看着也都厉害着呢?怎么如今让人欺负到头上,却半点招儿都没有了呢?遇到这样的,直接叫人给她们几巴掌,难道主子我还能不给你们撑腰?”这府里的人不都柿子捡软的捏么,看她不得太太的心了,谁都打想上来踩两脚,也不想想,林夫人今年已四十大多了。她还能活几年,这林家早晚得她掌家。今天把她得罪很了,就不怕她日后算帐?还是他们都认为,自己现在就得在房里哭。由着他们欺负不出声?哼,都算错了。
梅青瞪大了眼睛,她没听错吧,奶奶这是鼓励她去小厨房打人?
“呵呵。点齐了人手去吧,万事都有主子我呢。”贾敏再次翻开书读了起来,二门上的人。她管不着,可小厨房可是归在松风院门下的,也敢起刺儿?这些人是忘了她的手段了吧。
翠竹见梅青兴致勃勃就要出去,连忙拦住了她,劝道:“你还是歇歇吧,如今奶奶在府里已经很艰难了,就不要给她惹事了。”又劝贾敏:“奶奶,中午先对付一顿,等是晚上大爷回来,让大爷去跟太太说说。”身为一个儿媳妇,还是别跟太太硬碰硬的好。
贾敏头也没抬道:“我管我的人,太太能说什么。梅青,你蛤管去,该砸的就砸,该打的就打,然后把人都带到这院子里跪着,再叫余嬷嬷把王安叫来,就说我有事问他。”
“哎。”梅青刚刚也是被小厨房那些女人给气得很了,出了正房,叫了好几个粗壮的婆子,气势汹汹的直奔小厨房而去。
小厨房里,几个厨娘正磕着瓜子说笑,也有担心的,“咱们这么顶撞了奶身边的丫头,万一奶要是怪罪下来可怎么好?”
“哼,怪罪就怪罪,顶天打发我家去,正好,我也不想干了呢。”其中一个婆子撇着嘴道。
“谁说不是,在这小厨房里伺候,一日三餐翻着花样儿的要不说,还一点油水也没有,谁愿意干谁干,老娘还不伺候了呢!”
“你说不伺候谁?”梅青一头闯进来,冷笑着问。
“哟,梅青姑娘回来了,奶想好要吃什么了?”
梅青冷笑道:“你不是不想伺候了,正好奶也想着换人呢。”她一抬手,“把这几个,都压回去,奶奶要发落。”
“凭什么嗷”其中一个婆子刚蹦起来,被粗壮的妇人一巴掌糊在脸上,半边脸当时就肿了起来,那粗壮妇人也没容情,抓着领子,正正反正又是好几个大耳刮子,正打得她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作响。
厨房里其余人还没来得急辩白,被梅青带来的几个高壮妇人,一个抓了一个,几巴掌就打老实一个,最后都老老实实的到了松风院,顶着正午的太阳,往青石板上一跪,头还晕着呢。
这时,王安也忐忑不安的过来了,一进松风院,就见院里跪着几个鼻青脸肿的妇人,一个个口鼻带血,看着就被打得不清。他心里打了个突儿,奶这是生气了?
“嫂子,给奶奶回话,就是王安来了。”必恭必敬的在院中一站,甚至还给余嬷嬷行了一礼。
余嬷嬷冷着脸就进了屋,片刻之后出来了,硬邦邦的道:“奶说了,请王管家想想,这三个月来,为什么小厨房的帐目多了二百两银子。”
王安一怔,想着小厨房的帐目他哪里知道。等等,小厨房是奶和大爷的份例再加奶自己添的钱,用料什么的一率从大厨房走,大厨房每个月到松风院结帐一次。大部分时候,奶并不太管,都是翠竹姑娘跟大厨房的人对帐,然后给钱。而管着往小厨房派料的人,正是他妹子。之前,大爷就发作过大厨房一次。就是帐目不对,他妹子被大姑娘给调到了花园里。前段日子,太太重新掌了家,他就把他妹子又调回了大厨房。
想明白了之后,王安脸上的汗就下来了,“这个正月里时,都中各物都长了价”
“等等,这是奶给都中最近各处的物价,王管家好好看看吧?”余嬷嬷递给他个单子,转身便要走。忽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来:“哟,我忘了说一句,这可是大爷拿回来的。”
一听是林如海拿回来的,王安拿袖子抹了抹脸,将帐目和单子对照起来,越看脸越白,最后腿都软了,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一面心里暗骂自己妹妹记吃不记打,上次都为这个被收拾一次了,怎么还敢动手脚。一面暗暗担忧,大爷是不是早就对自己不满了。要不府里这些管事,怎么单就盯着他不放呢?
屋里是奶,王安又不敢高声求饶,这一求饶。大家就都知道了。他心里也清楚,奶之前没说,今天把他单叫到松风院里来。肯定不是想公开,如今就看奶怎么说吧。
足足跪了有两刻钟,余嬷嬷又出来了,俯身小声问了一句:“奶还让我问问王管家,西四街帽儿胡同那里,是不是住着王管家的亲戚啊?”
这句话一问出来,王安差点就没趴地上,他年前才在那里置了一处房间,五进的院子,装饰一新,虽比不得府里,却也比一般的穷京官家要气派多了。身为奴仆,按理没有回明主人,他是不许置私产的,而且能卖得起那么大的院子,肯定不是自己赚的钱,这钱哪里来的,不用人说,大家都知道。
“还有郊外那一百亩地?西街哪里的油粮铺子,王管家身家颇丰啊?”余嬷嬷一字一顿的说道。
王安哪里还敢多言,爬地上就嗑了无数个头,央求着余嬷嬷道:“妈妈千万跟奶求求情,小的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余嬷嬷笑道:“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儿奶打发我给荣国府的奶送些东西,被王管事家的嫂子给拦了,我原也求着她来着。”
王安一听,气得要死,恨不能他家老婆在眼前,立刻臭揍她一顿。“那贱|人不识好歹得罪妈妈,我回家就发落了她给妈妈出气。”王安讨好的笑,“求妈妈在奶面前,给小的说说好话,好歹饶了小人这一次。”
余嬷嬷今天堵得这一口气,方才出了,脸上露出丝笑意,扔下三个字:“等着吧。”就转身进了正房。
翠竹立刻端了茶过来,“妈妈,吃茶。”又拿帕子给她扇着,“辛苦妈妈了。”
“不辛苦。”余嬷嬷只管安坐在屋里吃茶,跟着几个丫头说笑了阵,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从屋里出去。王安又累又疼又怕,这一个时辰也不知道是怎么熬的,更不用说,外面跪的那几个婆子。自从被揍了,又揪到松风院里跪下之后,就开始后悔。再见府里的二管家王安,在松风院里也这么服服贴贴的,半点刺儿也不敢起,让跪着就得跪着,连站起来不敢,更是又悔又怕,想着自己这回怕是要惨。
王安一见余嬷嬷出来,汗都顾不得抹,很咧开一个难看的笑,才要说话,就见余嬷嬷对着他身后福身,“大爷!”
王安一听,吓得差点了裤子。
林如海的老师被启祥帝接到宫中去了,下午是回不来了,他兴冲冲的跑到东街,去买了“他似蜜。”就往家里跑。这“他似蜜”,是用羊身上最妹的两小条子肉——纤维细长,形如竹笋的羊里脊做成形似杏脯,软嫩滑润,甜香如蜜的清真名菜。
贾敏不大喜欢清真菜,但对“他似蜜”却有些情有独钟。他前段时间在东街偶然寻到一家,做是非常地道,便常常去买了回来,给老婆吃。今天,时间很多,买了东西回来,想着还能陪老婆一起吃顿午饭,林如海脚下的步子就不由得加快。
谁知回到家中,跪了一院子的人,那几个女的,个个脸上红肿,掌印清晰,一看就是被人糊了巴掌。她们跪在院里,肯定是得罪了他老婆啊?林如海暗地里摇头,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他老婆。想他家夫人,从幼年起就是暴力文化的爱好者,少女时期,若不是家里看得严,他又跟得紧,没准能进黑社会当女老大去。后来,年纪大了,学着当淑女,才把揍人这一爱好忍痛割弃(都放在网游里杀人去了)。穿到这里之后,他发现他老婆这一爱好有抬头的趋势。
“王安。”林如海似笑非笑扫了矮了半截的二管家,“这是犯了什么错儿啊?”侯府里的大管家、二管家奶至三管家,都是他爹任命,虽说不敢对他不敬,可也决没有今天这般服贴。
“大爷,小的错了,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王安立刻扑到在林如海脚下,抱着他大腿闷声哭求。
林如海动了动腿,把人往一边踢踢,“问奶去,她若饶了你,爷也不就不追究了。”说完,林如海提着一个食盒,挣开了王安的手,施施然的进屋去了。
“妈妈”王安可怜巴巴的抬头看向余嬷嬷。
余嬷嬷板着脸道:“奶奶说了,王管家了不管多忙,还是要看好家里的人,不要给你惹祸!”
“是是是,小的一定会看好家里的人。”王安又连磕了好几个头,磕得实心实意的,砰砰作响,没几下额头就青了。
余嬷嬷克意等了一等,才抬了抬手,“行了。奶奶说了,这几个厨娘不服管教,还得请王管家好好教教。”
“一定一定,小的立刻就把她们处理了。”王安爬起来,腿上生疼,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又没摔倒,好容易稳住身子,往几个婆子面前一站,声色俱厉的道:“都跟我走。”今天他这么狼狈的样子被人看在眼里,奶身边的人他是没办法了,这几个婆子却肯定不能放过。
林如海进屋的时候,发现他老婆正闲闲的打棋谱,他把食盒往桌上一放,问道:“你吃过饭了?”他不是回来晚了吧?
“没,才把厨娘都开发了,中午是吃不上了。”贾敏轻松的笑了笑,“只可怜翠竹她们,要跟着我挨饿了。”
林如海一听,扬起浓眉,“谁敢饿着我夫人?”
“应该不会,王安要是上道的话,会把我今天点的菜,一个不少的都送来。”贾敏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林如海蹭到贾敏身边,神秘兮兮的问:“王安怎么这般老实,你抓到他什么把柄了?”
贾敏随手捻起身边一个不薄不厚的本子,递给林如海,“看看,就知道了。”
林如海狐疑的接过翻开,直看得目中异彩连连,“夫人,为夫实在是佩服啊,你这都是什么时候查的?”足足大半本,都是侯府里大大小小的管事和还有管事婆子的把柄、错处,连时间、地点,还有证人都记得清清楚楚。在王安那一页上,把他藏下的私产记得一清二楚,全部折算起来,足有五、六万两银子。
“啧啧啧,难怪王安这么老实,不老实也不行啊。”他老婆这是抓住他的命脉。
贾敏浅浅一笑,“你以为我这一年多的家是白当的?”该抓的把柄肯定要抓,她本来是预备着以后自己当家的时候,才来好好清算的。谁想,半路里杀出个林夫人,让她不得不提前把这些暴了光。
“叫玄一几个人,把家里这些管家、管事盯死了,我这回惊了人,怕他们转移私财!”贾敏啪的落下一子,笑得让林如海起了一身白毛汗,“老婆,你别这么笑,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