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子时的二龙山,显得寂静而神秘。宝珠寺前那一处广阔的平地上,唯见露气盈庭,残月在天。
与那秋虫的呻吟遥相呼应的一阵鼾声中,一个白衣书生披星戴月,迎风起舞。只见他一边舞着手上那柄收放自如的软剑,一边在口中默念着剑诀:“头脑心眼如司令,手足腰胯如部曲。内劲仓库丹田是,精气神胆须充足。内外功夫勤修练,身剑合一方成道!”
但见这书生手上那柄箭忽上忽下,忽攻忽守,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直舞得是剑光闪烁,繁复至极。只见那书生正舞到妙处之时,忽听一人赞道:“好剑法!”
这舞剑的书生在这大半年来,每逢夜幕降临之时,便重习起这套剑法,经过这段时间的锤炼,虽不至于叫这具躯体脱胎换骨那么夸张,起码也是练得耳聪目明。之前他早就察觉到有人在一旁观看,只是他心中毫不在意,暗道旁观这人乃是当世道家高人的徒弟,虽不善马上临阵搏杀,只是那马下一对一的功夫却是不可小觑。话说这书生此时听旁观道人发声,便起了一个收剑式,直朝那道人拱手道:“雕虫小技,却叫道长见笑了!”
那道人连忙摆手,回道:“王伦哥哥这套剑法却是在何处学来的?怎地看着其中精髓竟是我道家风骨?只是我观那剑招奇妙,直叫小道大开眼界,实乃有闻所未闻的奥秘夹杂在剑招之中!”
王伦将那柄软剑收入剑鞘,叹道:“此套剑法一共有七十二招,乃是昔年奇遇,由一位世外道长传教与我的,往日一直没空练习,如今这半年来夜夜练习,我虽不求上阵厮杀,但也觉这具皮囊在半年之中强健不少!”
那道长点头赞道:“武艺本为强身健骨之用。若一味好勇斗狠,倚势凌人,反堕入魔道也!只是这位教习哥哥剑法的道长他身在何处?既然他能创出这套剑法来,实是当之无愧的道家高人,就是比之我恩师罗真人,依贫道看,恐怕也是不遑多让的!”
王伦见说叹了一声,脑海中浮现出年幼学剑时的情形,当时只记得每每夕阳西下之时,那老道都会神情落寞的对着山边残云叹气。自己那时还小,好奇心特别重,好几次躲在老道身后听他自言自语。听他说什么这套剑法除了他,天下已无人会使。若自己这小孩儿不好好学,将来这套老祖宗传下来的武学隗宝便要失传。那时自己还不懂事,领会不到老道士当时的那种苍凉心境,倒也没怎么把他的话当作一回事。后来考上大学,远走他乡踏上漫漫求学之路,更是与这老道人隔得远了。直到最后渐渐失了消息。
自从穿越到这个时代以来,他还会时时记起这位仿佛世外高人的长髯老道,慢慢也能体会那苍茫黄昏下一个老道人的孤寂。
那道长不想自己一句话叫王伦陷入沉思,面露惆怅之色。忙道:“小道无心之言,哥哥切莫忧思过虑!”
王伦叹了口气,收回思绪,只道:“久闻公孙道长乃是当世奇人罗真人座下高徒。还望点拨一二,也好叫小可有些长进,日后不会丢了我那师父的脸!”前世之时这位老道并未要求王伦拜师。只是王伦感他传授剑法之恩,又蒙他教授自己做人道理,心中早已将他视为恩师。
那公孙胜点了点头,也不藏私,直道:“剑为短兵王者,三面皆刃。故其用泠与单刀迥异。时下流行之剑法大率励入刀法,虽剑光耀目,实类花刀,不足称也。而用剑之要诀全在观变。彼微动我先动,动则变,变则著矣。此皿句皆在一箇字行之,所为一寸匕。所谓险中险,即剑不离手,手不著剑是也。小道观王伦哥哥心明眼亮,怕是发现小道多时了。而且心气沉着,胆气不缺,想哥哥是梁山泊主,统帅万人,自然胆气过人,从容沉着。只是小道观哥哥手法、身法、与步法有些迟滞,想是累积时日无多,临战经验不丰所致,倒不是甚么大问题!”
这时揉着惺忪双眼的焦挺听到此言,忍不住道:“公孙道长,我哥哥他身上缠着二十斤负重,当然手脚不灵便了!”
公孙胜闻言一惊,如此奇妙的剑招,若是配上内外兼修之人使出,真真不可小觑。若如此坚持数年,只怕卸下负重之时,便是这白衣书生大功告成之日了。
王伦舞了一回剑,大汗淋漓,此时收了剑,就和公孙胜席地而坐,吹着山风,大家随意聊些剑法之类的,聊完剑法,两人又聊起些江湖事迹。
王伦心知此人见微知著,颇有想法。当年他便是瞧出吴用投靠了宋江之后,晁盖局势微妙,却又不好明言相劝,毕竟晁盖此人义气深重,如果明言叫他防范某位他看重的人,只怕反会适得其反。那时公孙胜心知多言无益,便起了隐退之心,不愿置身尴尬境地。只是如今斗转星移,世事皆变,这公孙胜与晁盖终成了患难之交,有了同生同死的情谊,他还会如当初一般置身事外吗?
就在王伦发愣的时候,公孙胜忽然说到宋江报讯一事,王伦苦笑一声,心道人和人之间还真是奇妙,自己刚想到宋江,这位道长便说出此人事迹来,王伦斟酌了一番,心觉有些事还是不好明言,只是含糊叹道:“晁天王与我算是不打不相识,如今能和晁天王化敌为友,算是遂了我的心愿,只是晁天王此人刚直太过,缺少圆通变化,来日手底下的兄弟多了,难免人心各异,天王一心落草,不愿招安,将来只怕会挡了某些人的路,引出些纷争来,道长在他身边时,还望多多襄助于他!”
公孙胜一听这话,便想起当日水泊送别之时王伦也说过类似的话,当下不敢怠慢,只是拱手道:“晁天王能得王伦哥哥这样一位兄弟,实乃他的福气,小道既然投身世俗,与天王又有了这般情谊,自然会尽心辅佐,不敢怠慢,还请王伦哥哥勿忧!”
王伦见他这般说,点了点头,又道:“那白胜我已经带来,现下裹在我军中,不好贸然还与天王,只怕刘唐兄弟和那韩伯龙那里一时难以接受,现下我便将他交予道长,道长觉得甚么时候合适了,便告知天王一声罢!”
公孙胜见说便要起身相拜,嘴中道:“晁天王也是日日念那白胜,只是碍于韩兄弟的情绪,一直没有动作,不想王伦哥哥还替天王想着此事,如此恩情,请受小道替天王一拜!”
王伦起身将公孙胜扶起,又说了几句,便叫焦挺带他去取那白胜,公孙胜千恩万谢的走了,王伦一人坐在星空之下,望着满天繁星,暗叹道:“我虽不是在你手上夺的生辰纲,但总归叫你替我背了黑锅,这份情却不能不还与你!想那青州军马也不会再来此处,如今这生辰纲一事的后遗症总算是了了,我也是时候该去那南边走一遭了!”
王伦正感叹着,忽听山下闹哄哄的,王伦起身去看时,却是邓飞带着那两百马军回来了,不多时,便见邓飞搀着一瘸一拐的唐斌上来,王伦见状一惊,赶紧下来接住,问道:“兄弟,你怎地弄成这般?”
邓飞在一旁笑着望着唐斌不说话,却听唐斌回道:“都是报应!终日射人股间,如今却叫人射还回来,却不是有因招果!”
王伦见他满脸笑容,哪里像是那言语中那般悔恨的语态,笑道:“怎地,叫人射了还喜滋滋的,那射你之人怕是个佳人罢?”
唐斌哈哈大笑,道:“见一叶而知秋,我看也只有哥哥了!想那花知寨一家人真是天上人物,男子生得俊俏潇洒,女子却又是性子温婉,我唐斌活了这二十多年,哪里见过这样一家人!”
王伦见说嘴角含笑,话中有话道:“我看你和花知寨也甚是投缘,日后若有空闲,多去拜访便是!”
说到底,王伦是乐于见到唐斌和花姿在一起的。想起这个性格偏软的女子日后会被与自己根本不相干的人当做物品赔偿了去,想想都叫人惋惜。虽说这个时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那起码也是当事人的血亲来做决定,想那花姿的终身大事,却干宋江这个黑厮屁事?直把佳人当做物品一般为自己的丑事兜底,这厮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如果这唐斌和花小妹真有缘分,自己何乐而不为去促成他们的好事?秦明有一万个好,终归脾气暴躁,哪怕他是个好将军,却未必是个好丈夫。想必那花小妹在原本轨迹中没少暗自抹泪罢?只是如今有唐斌这么一位文武双全,知冷知热之人出现在花姿的视野,她还会如原本轨迹中一声不吭任人摆布么?
这时唐斌见自己这位哥哥如此帮衬,顿时喜得红光满面,忙道:“那花知寨见我中箭,直要留我养伤!我还怕哥哥惦记,急急和邓飞兄弟连夜赶回,哪知哥哥已然是嫌弃我了,唉!早知我便不回来了!”
众人闻之皆笑,邓飞已经是捂着肚子笑弯了腰,只见王伦瞪着唐斌道:“我还说带你一起南下建康府走一遭的,你既然说我嫌你,你自回去养好伤,再找你那神箭知己……的妹子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