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宇宙?
回想起那荒谬的梦境,他的思绪就有些本能的抗拒,虽然知道那应该是混了自己固有记忆,却又创造出了新种梦境的手段,而且还是能够突破自己的精神壁垒——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潘铎瑞恩之外,显然是不可能再有第二猜想了。
是因为这一次吸收的那些神则?或者只是因为自然之殿游离着的细微神力造成了封印的动摇?
“放心,只是个噩梦而已。”向着安娜苏和克劳迪娅勉强地笑了笑,爱德华的目光在窗外沉沉的夜幕停留了一瞬……至少四五个沙漏了吗?
他慢慢站起身来,然后注意到两个女孩子苍白的脸色——就像是看完了一场恐怖片又跑了几公里一样,额角还带着一些汗水,最重要的是,她们的眼睛发红,眼角隐约还有一些湿润,仿佛刚流过泪一样:“你们怎么了?不是说要去休息么?”
“是啊,我本来是准备去休息了,可是某人却完全没有让我休息!”
某人的清醒让幕僚小姐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摇摇头,但随即又气冲冲地拧起秀气的眉头,大声说道:“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睡着了?还是说你这个人……就连睡着了脑袋里也在转着那些古怪的念头?”
“到底怎么回事?”
“是梦话,主人。”克劳迪娅接过了话头,简单地解释道:“您睡着之后不久,就用心灵之语不停地说话。整个领地里面几乎所有的人都能听到,可是我们怎么也叫不醒你。”
“哦,是这样啊。可能真是太累了……”爱德华点了点头,但这清淡的态度显然让幕僚小姐的怒火更旺!
“太累了?这就解决了?你知道你闹出了多大的麻烦?”
“我说了什么?”
“‘人生短暂,到底有没有目的?人生如梦,这梦能不能延续?人间多苦,这苦有没有来头,什么人情断肠,可否逃过这刀口?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还有一大堆各种更样的古怪理论什么的。开始的一个沙漏,你就在不停地说这些!”
安娜苏的语声很清脆,很清楚。而且这位小姐的记忆力显然很优秀,即使这番话因为怒气而说的很快,却仍旧没有一个字的错误:
“而听了这个半个沙漏之后,领地里的不少人就开始出现一些古怪的反应。一开始是浑浑噩噩的。但后来就陆陆续续有几个老人忽然各自拿出刀或者撞墙之类的自杀,要不是城市管理大队的人动作迅速,恐怕至少也得死掉几十个人!”
“我了个去……”
“后来停了一会儿,你就又开始说了,说是‘死亡是唯一一座永远亮着的灯塔,不管你向哪里航行,最终都得转向它指引的方向。一切都会逝去。所以生存本身就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但是若因此而认为生存就是是唾手可得的,那就是最为愚蠢的幻想了。想要生存,我们必须要前进!前进,不择手段地前进!’”
气冲冲的嚷道。然后幕僚小仿佛脱力叹了口气:
“结果这段话之后,整个领地里的所有人都差不多开始出问题了,除了小孩儿之外,所有人都开始有些狂躁的迹象,很多人开始互相咒骂,打群架……所以我立刻招来了法师们在这个房间立起了一个法阵来阻挡你的这些话,才总算是没有闹出大乱子,不过法阵似乎也不能完全阻挡住这些话,只是让范围缩小到了整个法师塔而已,过程中还有几个法师也出现了问题,他们开始跑出去胡乱放魔法,把中央大街的几栋房子都烧了!现在不得不把他们隔离开来,暂时石化了才算阻止了他们。”
“我了个去……这已经是精神污染了吧?然后呢?我就醒了?”
“真醒了就太好了!接下来的半个沙漏你开始滔滔不绝的讲故事,一开始好像是一些给小孩子们讲的童话故事,可是后来越来就越可怕了,像是鬼故事一样,结局都很危险,什么小红帽成了狼人部落的女王,还有狠毒的新皇后被扔在铁板上不停跳舞一直到死,而白雪公主跟她父亲还有王子一起过上了没羞没臊的三什么的生活……还有什么吧嗒吧嗒山上的狸猫把可怜的老爷爷和老奶奶给扔进石磨里面磨成泥,然后一只兔子……”
“停下吧,够了,用不着说的那么详细!”
“我也不想!但是现在只要说到这个,你的那些话就在我的脑袋里不停地响,实际上就算是这样我还是……”
安娜苏狠狠地咬着牙,脸颊上浮起一片可爱的晕红,但她瞪着爱德华的样子好像是要把他给撕碎:“还有那些朱什么的一个系列,什么红梅,夜莲之类的……之类的事情,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竟然说了足足一个沙漏还没说完?”
“要是认真的话,其实我应该是可以说上几个沙漏才对,毕竟全套本的话,印象还比较……好了好了!然后呢?你全都听了?”
“才没有!后来当魔法的防护打开之后,你的那个心灵之语就很微弱了,我只听见你在一开始说出了这些名字,然后……总之,从那之后杨格法师他们似乎就开始一直在思考什么东西,你最好去看一看。还有整个领地里的人还有不少都闷闷的,恐怕之后还是要出什么事。”
爱德华一时间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说什么了。
显然,那位小姐是不可能说谎的,因为她说出的这一段箴言,肯定不是这个世界上的——即使无数多的猴子在无数多的打字机上随机的打字,并持续无限久的时间就必然会打出莎士比亚的全部著作……可解释不通眼前这些事儿。
“好吧。”
他叹了口气:“你去告诉领地里所有的神术者。牧师,德鲁伊,还有其他的什么。让他们这些天把祈祷的频率多加一倍,然后其余的仪式之类全都暂停,安排人听取信徒们的告解。顺便施展几个鼓舞之类的法术,还有告诉卡特泽耶克……哦,算了,这个事儿我去说吧。”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心灵术士揉了揉额角。
本来刚才醒来的时候,那种疼痛和疲乏的感觉差不多已经消失了。但是现在这一大堆的善后却让他再次感到头痛起来。
显然,这一场噩梦并不只是简单的梦境而已,潘铎瑞恩很可能是在这梦境之中与他进行了一场较量。输赢的结果无法推测,虽然从自己醒来这一点来看,他算是逃过了一劫,可是谁知道呢?说不定下一次再睡着的时候。就不见得会这么容易就醒来了!
“你们刚才是为什么进来的?还有。刚才我醒来之前,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我说了些什么?”
稍微思索了一下,他问道。
“大约半个沙漏之前,你就已经不再发出声音了,”安娜苏深呼吸了一下,似乎在控制自己的情绪:“然后就在刚才,你又讲了一个故事,但还没有讲完。你就醒了。”
“我讲了什么?”
“你说一个农场里有一群……火鸡。”安娜苏犹豫了一下,“然后农场主每天中午来给它们喂食。火鸡中的一名科学家观察这个现象。一直观察了近一年都没有例外,于是它认为也发现了自己宇宙中的伟大定律:‘每天上午十一点,就有食物降临。’”
“然后呢?”
“没有然后,主人您尖叫了一声就醒过来了!”克劳迪娅接口道。
这样吗?
火鸡和定律的故事啊?自己好像还真是记得,但是那个作为主体的故事,都已经模糊不清了吧?为何自己会在最后说出这样一个故事呢?
“科学家火鸡在感恩节早晨向火鸡们公布了这个定律,但这天上午十一点食物没有降临,农场主进来把它们都捉去杀了……”心灵术士自语道,但却随即被砰地一声大响打断了思路——幕僚小姐把手里的托盘和茶具一起扔在桌上了。
“你是不是一定要用这种故事来让人难受?”
“我也没办法,结局就是这样的啊,感恩节吃火鸡,这是美国人的习惯嘛……”
“这算是什么习惯?我只听说过需要吃饭来庆祝,还没听说有什么地方非要吃一种会思考的动物来庆祝的!”
“火鸡又不是真的会思考,另外感恩节本来就是庆祝的就是他们把当地人杀光了然后占领了别人的国土嘛,那些倒霉的印第安人也跟火鸡差不多,都喜欢在脑袋上插根羽毛……而且还一样笨,把强盗当客人,教会他们种地还给了他们一片土地,结果就被灭了。”
“诸神在上,怎么会有这种无耻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国家?这简直……”
“没办法吧,弱肉强食啊。就是依靠这种无耻,他们抢了一块最好最大的地皮,建国之后又趁着其他国家战争的机会卖给两方武器,最后成了整个大陆的霸主,统治了两百多年才略有衰退,所以生存才是没有退路的,想要生存,我们必须要前进!前进,不择手段地前进……”
脑海中旋转的思路,让爱德华的话语有些心不在焉,随口说了几句之后才注意到两位女孩脸上的沉思:“嗯,啊……这只是我从一本书上读到的,其他位面的一个国家,所以你们就别深究了,还是快点去睡觉吧,睡之前吃点东西喝杯牛奶什么的帮助睡眠。”
安娜苏转身走出了大门,叹了口气。
‘人生短暂,到底有没有目的?人生如梦,这梦能不能延续?人间多苦,这苦有没有来头……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
她喃喃地念出那个人所说的那些话,每一个字符都仿佛刻蚀在脑中一样挥之不去。
不管自己做什么,今夜恐怕都难以入睡了吧?
那些话里代表的含义。越是深究,似乎就越让人想到更多的事情,自己的生命。这个世界的构成,那些高高在上的神,还有飘渺虚无的未来。
……按照传说,多元宇宙之中的每一个灵魂都是不朽的,死亡只不过是另一次旅程的开始,但是自己的前世究竟是什么?认真思考着这种问题的人,大概只有那些学者。或者是疯子才会去想吧?
那个家伙,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才对!
但一个疯子,可以拥有那样的力量吗?可以动用神力。甚至让一个神祇的化身也不战而逃?或者其实,他现在已经不再是个人了吧?是啊,听说那些最为强大的凡人,最终都会获得成为神的机会——只要强大到可以杀死一个神。就能够取代那个神。
那么。他是什么神呢?邪恶神?黑暗神?或者是阴谋神?破坏神?
可是,就算是那样,他又怎么会能够击败晨曦之主?那可是世界上少数的几个最为强大的神明!而且,据说如果封神,就会与凡人不同,会失去感情,世界上的一切都不会让一个神在意,而且也不需要睡觉了。
胡思乱想之间。安娜苏发现自己又想叹气了,因为自己的思绪真的不大够用……
而且自己生存的意义。又是在哪里呢?
生存意义之类的事情,可是曾经毁掉了一台超级电脑,一个凡人思考那玩意儿纯粹是找事儿啊……
如果爱德华察觉了幕僚小姐心中的思考,那么他一定会嘲笑一番,然后给对方这么一个建议,保证这位勤勉的部下不要被精神污染得太严重了。或者干脆亲自动手,把对方那段糟糕的记忆全都直接抹掉。
不过如今他却显然没有那么多的空闲来关心那个问题。
那个诡异的梦代表的事情太多了,让他无暇他顾。
如果可以的话,爱德华真的希望那仅仅是一个梦,一个虚幻的、不真实的、的恶梦。因为不管梦中受过多少惊吓,在醒来后,那战栗的感觉将仅成为一段记忆,挥之可去,不需要为之思索和负责。
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不管自己的感觉在怎么本能的排斥,事实是他改变不了的,更何况只要将那诡异的梦境从记忆中翻起,他立刻就仿如重历梦中的每一刻……甚至连恒星上日冕与日珥的形状和数量,都记忆得清清楚楚。
那么,自己的那些梦话又是怎么回事?
潘铎瑞恩在读取自己的记忆么?
又或者是在跟一个不同的自己在对话?所谓本我和自我的区别之类的?那么自己是被侵蚀了,还是已经逃出来了?
火鸡和定律的故事所谓的寓意并不复杂——观察和总结,并不是真理诞生的原因,对于更加高层次的思考,无法身临其境,设身处地的家伙是很难摆弄明白的。即使延伸出的意义,也就是绝对的力量,不是所谓的思想能够抗拒。
可如果是这个故事让自己清醒了,那么究竟是整个故事被当成了一个报酬换取了爱德华暂时的自由,还是说这个故事让对手混乱,放弃了对于心灵术士精神的钳制?
爱德华希望是后者,但他知道前者可能才最符合事实。
不明白就直接跳过就好,如果按照潘铎瑞恩的那个念渣的描述,上古邪物?屠神者,可是一个多意识的结合体,想要让他混乱或者并非不可能,但混乱到会放跑敌人,那可就不是一个人类的一个故事可以做到的了,就算是加上自己说过的所有的故事甚至是脑袋里的那份记忆,也不见得会让这个大怪物退缩。
那么自己是怎么脱险的?
爱德华闭上眼睛,将精神一点一点的集中在左手的戒指上,
手指微点,光辉的神力便在指尖游动勾勒,精神再集中之后,代表着歌唱神则,细微但清越的声音就在身周回荡,但唯有那种古老的尝试与其中沟通的感觉,如今已经不在了,那封印着上古邪物的神器却似乎变成了一个无底深渊,无论投入多少精神力,想要勾动深潜其中的某些东西,都如泥牛入海,了无痕迹。
这实际上已经不是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想清楚的事情。
然而这不是别的事情,想不明白的时候可以不想,等到更多的线索出现,等到自己的力量增长到足够的层次,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
可是这个不行。
如果说如今爱德华最为顾虑的事情……那么一定就是王权的反噬。艾瑞埃尔和艾莲娜的分离,诸神的联合绞杀,相对于这个来说都只能算是一些麻烦而已……
无论是被潘铎瑞恩的力量吞噬,又或者被那力量抛弃,对于他来说都是最无解的麻烦——无论什么样的麻烦,连最低的力量都没有就无法解决了,而如果连命都没了的话,就更别提什么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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