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神只忍不住对视一眼。
如果有办法基本上达成目的的话,那么,是否还要再在这里耗费一下自己的神力来争取更好的结果?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以化身的形态临凡,本就稀少的能量就要受到更多的损耗,而在现在的情况下,获得足够的补充就必然要等到那件事情彻底解决才行,因此踌躇了一会儿之后,所有神明还是达了一个小小的共识——暂且休战。
“并不打算将战争持续,但也不打算如此结束,那么你到底想要什么?”沉默,然后,仍旧是由第三人开口询问。
他终于从阴影中显露出自己的身影,那是分外健壮高大的人类形象,虽然过分宽阔的肩膀和粗壮的肌肉,还有浓密得几乎盖住了面孔的红色须发,让他看上去更加接近于一名矮人,不过至少那胡须还没有长到垂下的地步,只是包覆了他的下巴和口唇。
“很简单啊。贡德陛下。”年轻的国王笑起来,称呼出锻造之神的名字:“导致了那些平民遭受战火,以及我的父亲死去的元凶,是帝国,那么,只要帝国消灭就好了。”
这是戏弄吗?
一刹那间,周围的空间里便被无法形容的压抑沉重所填充,即使是身在边缘的两位侯爵也能感受到——师手中的法杖噼啪作响,细密的裂纹沿着那枚晶石迸发延伸,护罩闪烁着。几近摇摇欲坠!
“我说的是,消灭帝国。不是消灭它的人口,城市。或者贵族什么的,或者说,我并不是要消灭它,只是给它换一个形式罢了。”
迎着三个神只骤然升腾的神威,人类国王的笑声更加欢畅,似乎没有感到丝毫的不适。直到那压力消失,他才慢慢敛起笑容:“这个大而不当的国家。盘踞在大陆上已经太久了,时间在推进,它这样的东西。已经不适合留在这个大陆上继续它的统治了。”
“你……要将帝国分割?”
“有什么影响吗?平民们侍奉贵族,贵族们呢,仍旧侍奉着他们的国王,唯一的差别。不过是他们的国王多了那么几个罢了。要想解决如今的局面,这其实是最简单的办法。”国王道,然后重新在王座上坐下,双手交叠:“小的王国远比大国更加有活力,而且还可以将帝国,这个巨大的存在原本的威胁全部拆分去除……后勤,人口,军力。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制约战争不可能会再扩展到巨大的程度,每一个国家的力量都被限制在一个较小的水平上。更容易控制,而因为小国对于神殿的需求更多,也更适合于,。”
神只们的视线,凝注在那个志得意满的凡人的身影上。
人类的称呼,地位,势力在神只面前没有意义,什么国王,皇帝,或者林林总总……都不过是渺小孱弱的,与一匹马,一条狗,一只兔子,或者是蜣螂,蚂蚁之类的东西也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却又完全不同。
或者是因为那个凡人的表情,那个凡人的目光?
他的五官算不上是英俊精致,唯有如今那种平静令神也无法逼视,而那双深色的眼瞳,即使是面对着神明也毫不退缩,平静而平等,甚至是居高临下的冷漠——那是‘一个生命存在于那里’的感觉,即使多么弱小,也如此鲜明地的存在的表征。即使是神,也无法忽视。
面对着那张面孔,那目光的时候,竟然连神只,也无法洞悉这个人真正的思虑,真正的。
这就是凡人之中所谓的,王者吗?
“那么,诸位陛下,如何,是否接受我这小小的祈求呢?”
年轻人的声音热诚,平稳,带着不可思议的说服力……一如他从开始时表现出来的那样。但换来的却是又一轮长长的平静。
接受吗?有拒绝的理由吗?
三名神只的精神在互相联系,互相试探。
那个人说出的好处很肤浅,仅仅是神殿和信徒增加的可能性,已经足够吸引神的注意。而更重要的是,神只们能够看到更远,看到更多——大国分裂成小国,战争的烈度确实会降低,但是可想而知的边界线就此延长了数倍。当大义上的国家利益的约束力也消失了,互相之间的摩擦不可避免,战争的数量,必然就提高了。多数的战争意味着多数的战斗行为,意味着多数的信徒,也意味着下一次的战争,下下次的战争。
对于两名战神来说,这绝对是个巨大的诱惑。
“有意思的小子,很可惜你还不能理解战争的魅力,不过没关系,虽然凡人的生命短暂,不过你终究会找到你想要的,我会等着,等着你来到永恒的战场……”
伴随着狂笑,战斗之神五臂的身影消失在一团猩红的血影里,爆发的暗红在刹那间就渗透到了这空间的每一寸里,强烈刺鼻的血腥气味在周遭散播,狂笑的声音里带着金属的撞击,仿佛湮没了所有人的战场便就此成型。不过下一个瞬间,一切又完全消逝——就像一片水泡刹那破裂,战场,几个神只,都就此消失不见,只剩下红骑士带着金属回音的,柔美的女声:“希望,能够看到你的诚意。”
一切一切,恍若梦幻。
“呼……累死了。红骑士,掠夺者,竟然还要加上一个工匠之神?怎么凑合到一起的……远征回来我本来以为是可以休息的,结果却对上三个神只,这刺激的过头了吧?”良久之后,王座上的年轻人终于松下肩膀,向后靠进椅背,然后向着墙角的三人挥手笑道:“贾斯伯卿,弗拉基米卿卿。还有本杰明大师,你们辛苦了。”
师静静地撑起身体,眯起眼看着那个王座上的年轻人。沉默不语。而他手中遍布裂纹的法杖哗地一声,爆散成为细细的灰烬,四下散落!这声音似乎惊醒了他,于是长叹一声,他转身在空间里划开一道门扉,就此离去,剩下两位臣子互相对视。蹒跚着走向那张王座。
“不用担心,两位卿家,神虽然比我们强大得多。但是只要知道了他们的目的之后,一切就和我们没有什么区别,”年轻的国王瘫坐在椅子里,但仍旧是一脸轻松愉快的笑容。他向着两个臣子点了点头。轻松开口,仿佛他在诉说的,并非面对三个神明的生死一刹,而是一场宴会后的余兴游戏:“不过其实挺简单的,是吧?”
简单?
是啊,只比死人复杂了一点而已!如果再这样持续片刻,恐怕这里至少要多了两个死掉的侯爵大人了!
贾斯伯恨恨地喘了口气,身躯颤抖。几乎想要破口大骂,想要尽情抱怨。甚至想要甩门而去——至少在这个时候,侯爵认为自己有这种权力,然而当他走上几步,面对着那个人的目光时,这种种的愤恨却不知为何而烟消云散,最终也只是化作了一声长叹。
“太危险了,陛下,您……唉,而且,我们难道真的要停滞对于帝国的征伐?您有信心能够说动那三位陛下,去分裂整个的帝国吗?”隐秘骑士团的团长抢先开口,思虑的方向一如既往的务实:“帝国现在虽然确实是衰弱了,但是我们的情况却同样不容乐观,我们已经没有实力,再去打一场能够绞杀它的战役了,”
“不必心急,我也不认为帝国可以如此轻松地被分裂,诸位陛下实现了我的祈求,那很好啊,省得我的工夫了,如果不行,这场仗反正还有的打不是么?有个目标总是好的。”
年轻的国王摇了摇手:“至于说配合他们调查那些东西,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那些家伙的军力比我多的多……我这边只要下发一道命令就是了,他们到底怎么配合几位陛下,那是他们的事情了嘛……我就不信,他们有胆量在神明面前耍花活!哈哈……哦,对了贾斯伯卿,你不是一直在为军费的事情发愁吗?现在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攻击暂时停止,他们为神服务,就冲战神神殿去要报酬好啦。哦,对了,让你们给我准备的预备军,抽调出来了没有?在帝国那边占据的领地,没有任何可以新任的部下可以支配,那可是非常辛苦啊。”
瞠目结舌了一会儿,两位侯爵目目相觑,不由同时叹了口气。
就是说,要把神明也当作利用的对象?这就是年龄的差别,不,思路的差别吗?
利用一切的手段,不问过程,只求结果……是什么时候,那个人,那个年轻的,温和的,有些不大起眼的王子殿下,已经变成了一个国王,不,变成了一个皇帝了呢?
皇帝,没错,就是皇帝吧?
比国王更有权力的,将整个国家的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可是非常奇怪,这个人实际上不是仍然一无所有吗?他甚至还没有压服任何一个,图米尼斯国内的掌权贵族,那七个人之中的任何一个,如今都没有向他宣誓效忠。
然而,他一定会成功的,成为图米尼斯的王,成为所有领地的皇帝,甚至可能在有朝一日,当帝国的统治抵达终点,他……终将加冕为皇。
这是什么幻想?
贾斯伯伯爵摇了摇头,想要为自己骤然到来的胡思乱想自嘲地笑一笑,可是却又不自觉的抬起头,目注着那个瘫坐在座位上的人,目注着那双深色的双眸……目光模糊之间,那个一身征尘的年轻王者,不知何时恍然已是身披长袍,头戴金冠的模样……
于是王国的财务大臣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哭是笑。
作为服侍了他的父亲,三世陛下二十余年的老臣,他对于这位王子自诩了解甚深,但现在看来,说不定根本就连他的半分都没有看到……曾经以他随和,不喜争斗而认为他只会成为一个守成之主的想法,简直就是大错特错。错到可以以死谢罪。
“这个人,或者才是费尔南迪斯家族,一直期待的。那一株黑色的郁金香……”
他垂下目光,用唯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在心里如此说道。
郁金香,作为费尔南迪斯皇族的纹章,有着很多的意义——本来不过是在西北的中央山脉山麓间常见的品种,被发现和栽培已经有了数千年的历史,大规模的栽培则是在帝国西征时开始的。这种原本野生。状如火焰的花朵看似娇柔妩媚,但那覆盖鳞片的球茎却最喜在雪山山麓扎根,一旦夏日来临。原本荒芜的地面就可以被鲜艳的花朵覆盖,争奇斗艳。
因此虽然在民间,白色的郁金香象征着男女之间纯洁的爱意,但紫色却意味着在能够度过严寒的坚韧。红色称谓独树一帜的高贵……诠释各有不同。而诸多颜色中。唯有黑色的郁金香最为高贵而不显露。被赋予了领袖之力的释义,无尽的荣耀的证明。
千万花朵之中,未必有一瓣花色纯黑,而纯色的黑郁金香,则是霸权的代表,
“唉,好累。真是劳碌命啊……”年轻人抱怨着站起身,一脸疲惫的揉捏着自己的肩头。也不管这毫无礼仪可言的行径,是不是将自己在臣子心中刚刚树立的形象破坏无余。然后,用从另外一个人那里那里学来的古怪词汇喃喃自语:“唉,结果还是不得闲啊,不过有什么办法呢?哈哈哈,早期的虫儿被鸟吃,是不是挺好?”
“陛下?您这又是要干什么?”
年轻国王面前绽开的空间门,让两位臣子一惊,但那位国王已经举步踏了进去,只留给他们不明所以的一段话语:“喔噢,简单点说,一切就要变喽,下克上的时代啊……”
“下克上的意思,就是以下犯上,以弱胜强,这是爱德华说的啦……不过,看来并不容易吧……”
“有什么不容易呢?那个蠢货不过是个神力微弱的家伙,我都没法理解,你们那个战神究竟是为什么要把他留到现在,难道是对于他的力量有所恐惧么?但是不管如何,他的力量与你现在也差不多少。降下分身对于这种存在来说已经足够吃力了。”
“但即使是变弱了,他也仍旧是一个神,而且是一个战争之神,论及战斗的话……”
“回答我,我是谁?”
“您……您是我的主宰,陛下。也将是这个大陆,这个位面,这个多元宇宙的唯一的主宰,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是第一,是唯一,是全知全能的存在。”
“没错,我是你的主宰,那么你为什么会认为,一个神只的力量,我就无法匹敌呢?你的力量已经强大到了可以评断这一阶层的战斗的程度了吗?”
“没有,我的主宰,这是我的错误,我没有怀疑您的资格。”
“很好。那么,你知道,什么样的神只,最容易被杀掉吗?呵呵,对,你很聪明,就是没有防备的,只要没有准备,那么不管是神,是人,还是其他的什么,都要比任何的时候都要容易被击中要害,当然,以我的力量而言,也并不需要袭击要害,只是为了照顾你现在的这种弱小吧了……”
……
一片血红的光晕穿过天际,将正午的云层染上一层艳丽的暗红,令凡人侧目,而在这暗红之中,卡瑞苟斯正在兴奋的于天空中狂奔……掠过天际的刹那,无数细碎的光晕就从四面八方汇聚而至,源源不绝地被那雾气集中,吞噬。不过片刻之间,环绕在这位五臂巨人身周的红光,就已经浓厚了至少一成,那原本暗红的光辉已经变得鲜亮闪烁,雾气浓密,更如血液翻涌。
那就是信仰之力,这个世界上所有神力的源泉。
而这些力量,并非源自于信徒的祭拜,而是这个世界的战乱具象化而成的象征。杀戮,焚烧,抢劫,掠夺,奸+污,暴行……战争带来的一切的邪恶之举,对于战争之神来说,都是最为美味的养料,源源不绝地补充着他被位面压制所消耗掉的力量。
令人兴奋。
杀吧,烧吧,奸吧,这些知道战争乐趣的忠犬们,尽情的用你们的行动,去增强我的力量吧!
卡瑞苟斯无声的狂笑着,笑声化作云层间的震雷,一路洒下,伴随着这位神只,向着大陆的东方飞掠——虽然这世界仍旧有某种力量压制住他的感知,让他无法尽情地利用自己的力量,不过作为战神的本能却告诉他,在那个方向上,正有一场战争在开始进行。
没有任何掣肘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血红的流光,在刹那间停滞。
因为在它之前的几里之外,正有一道银色的光环展开,而一个漆黑的身影,正从中漫步而出。那华丽的宫廷服饰让神只一愣
陛下,你果然改变主意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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