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小本尼,快起来吧,你的羊都要摔死了。自己都记不住的东西干嘛还要叫啊,像以前一样叫我塞西莉亚姐姐就好了。”
温和的笑声慢慢地从上风处飘过来,并不高亢,却阻止了少年磕磕巴巴的低吼,几头羊也被几道突然炸开的微弱电火惊吓,各自从灌木之中重新跳了出来,向着羊群跑去,而那个发出声音的人,则不知何时已经在牧童视野中的那道小山坡上缓缓走来。当话语结束,她已经站在了少年的面前不远了。
牧童茫然的抬头,但又立刻回忆起了什么似的又趴下去:“不,不对……你,您现在是伟大的崇山之神的神使,必须管您叫陛下,这是大汗的旨意,也是崇山之神的旨意,您,是伟大的神的使者,是圣山亚马特的化身,每一个见到的克鲁罗德人都必须……
喊声响了半截就化为一声惨叫,高高撅起的屁股上就吃了一记点火,刺痛让皮糙肉厚的少年也不由猛然跳起,捂着屁股看着靠近的女子不知所措。不过女子随后扔给他的一只小皮口袋里,浓郁的奶酪香味让少年顿时就将那些东西抛在了脑后,伸手抓出了一块干酪塞进嘴巴,也不咀嚼就直着脖子咽了下去。
“没人跟你抢,这傻瓜……记着,现在我是偷偷的跑出来的,所以那些给别人看的什么称呼之类的就别提了知道吗?”
跟那几块干酪战斗着。本尼挣扎似的胡乱点着头……当然,反正他也不明白‘跑出来’为什么还要偷偷摸摸——克鲁罗德的育儿习惯跟放牧没有多少不同,小孩子从能够走路开始就是和羊羔混在一起的。然后就是牛犊马驹,所以这个十岁刚出头的少年根本没有被约束的概念。更不知道他刚才叫出来的那一大堆称呼不仅仅只是用来对着磕头的,也意味着她早就不再是那个可以偷偷溜出王帐的范围,跟他们这些下等牧仆一起玩耍的顽皮公主;而是必须高高在上,他这种下等牧仆一辈子都走不进一百步内的大人物。
单纯的少年心中只是很高兴可以不用去回想那些拗口的各种称呼——听说如果有什么不对,大汗手下的那些近卫们可是要追查这不敬的罪名。而他虽然已经背了好几天,但是仍旧没法把那些东西完全记住。过了几个月的现在疏于练习,已经忘了大半了。崇山之神在上。大不敬的罪名可是用三股牛皮鞭子抽十下,大人都只能剩下半口气,如果是他这样的孩子,可能直接就没命了吧……
“那个……公主。俺上一次跟他们打听,他们说您要有好几个月不能露面呢,至少也要到飘雪的时候才能再出来……”
吞掉了几块难得的奶食,少年才想起来再跟这位尊贵的大人开口,不过这个时候,女子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远山雪巅上,那浓郁得像是一块黑油的乌云处。仿佛那上面闪动的电光里,包含着什么独特的消息,对于少年的寒暄充耳不闻。
少年挠了挠脑袋。嘿嘿地笑,但并没有多问,因为从记忆中懂事的时候开始。这位小姐姐就是这样,偶尔会来找他一起玩,然后给他说一些他听不明白的事情,而他如果问多了问题,这位姐姐有时候又会大发雷霆地敲他的脑袋,虽然只是个女的。可是她的手劲儿很大,经常敲得本尼头晕脑胀。一头大包,所以本尼早就学会了在跟她交谈的时候保持沉默,不到万不得已,绝不问她不想说的话。
当然,其实最近几次见面,她的事情就已经挺有意思的了——
本尼记得上次,就是两三个月之前的牧草刚刚长出来的时候。她就说到了整个大陆上的事情,说到了那个名叫图米尼斯的大王国和另外一个更大的帝国的战争,听说那个名叫帝国的大国家的国王死了,结果他的三个儿子分别得到了一块领地,又想要去攻打别人的领地,结果因为不团结,现在就被图米尼斯一直攻打,就是这几个月的时间已经丢掉了将近三成的土地了,但是他们没有被图米尼斯攻打的地方,还是不停的自己互相杀伐。
这不算是个有趣的故事,可是那几个家伙的愚蠢还是让他嘲笑了好久,兄弟就是兄弟,无论如何分家产,难道强盗来了还能不理么?这些国家怎么会比那些杂姓的牧民还要不如?
可是这一次,她却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一直就那么沉默着,于是少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只好陪着她就那样站在野地里。不过,过了一会儿,他的目光就不由开始偷偷地偏移了……
偷偷的,一点点的在少女胸前那两团丰满地撑起了皮袍的曲线上掠过,极快地瞄上一眼,然后立刻像是触电一样转开。
那个地方的曲线,很圆,很翘,充满了力量……实际上本尼这个岁数的少年对于这种事情根本没有什么认知,只是他曾经听自己的几个舅舅聚在一起又喝醉了的时候说过,说胸口越是鼓鼓的女人就越是好女人,这样的女人不但可以可以生出最好,最健壮的儿子来,而且也是最适合抱着的……
‘这世界上最好抱着的东西就是好女人的乃至,比新生出来的羊羔还要软,热乎乎的,很弹,最好摸的东西就是好女人的屁股,越大越好,又香又软……’
那帮家伙们似乎就是这么说的。
本尼还是不清楚女人的这两个地方有什么好,他周围的那些女人看起来都是差不多的,不过现在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两团真的很大,而且很软——因为即使是那厚厚皮袍也没法遮住它们。而且随着呼吸,那两团还在不停地微微的颤抖,肯定是很软的。
少年忽然这样想着。然后就感觉自己的脸上好像被火烧了一样的热。
如果能够让自己摸一摸就好了,说不定,不,哪怕立刻被雪熊吃掉了也是值了的……
但是这种事,也只是自己想一想而已。
即使是十岁的小孩子,即使他只是个仆牧的儿子,也很清楚这里面的道理……她是整个部落金帐之下的大公主。还是崇山之神的使者,还是一个法师。克鲁罗德从来没有过的法师,而自己这种人是不可能碰到她这么尊贵的人的,最近有时候,少年想起了碰到她的这些事情之后。都会在心里感觉有什么事情好像是做错了什么,虽然不明白。
所以,他只能趁着现在这种时候偷偷地盯着那两团在皮毛之下颤动的曲线一眼,然后又猛地垂下头。
时间就在这样的平静里慢慢的过去,但最终,即使频频地看着那两团微微颤动的曲线,也无法让少年忽视掉那天边的已经浓密地遮盖了半个天际的乌云了——午后的天空被化成了有些恐怖的黑白两边,而那些翻滚不休的黑云无论怎么看都是来势汹汹:
“公主,不是俺不陪着您。只是这巴龙特拉共的口水眼看就要飞过来啦,家里那些羊都得赶回去,不然淋了雨。要烂肺死的。”
巴龙特拉共是克鲁罗德人传说里面的一头巨大怪兽,有老虎,熊,猴子,山羊,兀鹰。狼和龙形状的七个脑袋,七双翅膀。在天上飞着永不落地,最喜欢藏在浓厚的乌云里。它每一个脑袋的嘴里都能吐出一种毒药,混在天上降下来的极其可怕的暴雨里面,给所有的生物都带来痛苦的疾病,所以久而久之那种山间的暴雨就被冠以了这个名字。
当然,这种用来吓唬那些牧民的古老传闻其实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信,尤其是如眼前这位公主殿下这样见多识广的人,大多都是对此嗤之以鼻的。
“小本尼,你原来也相信这种东西的吗?放心吧,这不是什么巴龙特拉共,也不会下雨的。”她笑了笑,然后率先在一片草甸上坐下:“还是说,你其实是害怕打雷?”
“我才不怕打雷!”
感觉被小看的少年涨红了脸,握起拳头狠狠地挥动了几下,“克鲁罗德人,没有惧怕雷电的,真正的丛山之子雷电是我们的兄弟!”
说完了一番从父亲那里听来的豪言壮语,他一屁股坐在坐在另外一边,还不忘再往嘴里扔一块奶干狠狠咀嚼。但是这番愤怒毕竟不能维持太久,天边那隆隆的雷声逐渐响亮,让他最终不免转过头,然后就看见了这辈子也没有见过的雄奇景象。
在那遥远的山巅,浓密的云雾正在从天空的四集凝聚盘卷,仿佛巨蛇一般扭动缠绕——随后,茫茫的云雾在空中堆磊成为不逊色于群山的峰峦叠张,灰霭云雾翻滚着向伸展。几乎将那座高峰的半部都吞噬其中,而雷霆一闪间,青白色的电光瞬间在云气里映出山峰的黑色边沿,只是无数枝状的闪电给这阴影增加了一层亮丽的外层,然后那光线从运城的内部翻滚而出,在宽阔翻滚的厚重表面上留下一连网络一样的轨迹。
那一瞬间,本尼真的以为自己看见了巴龙特拉共……
“我的老师告诉我说,这几天空间的变动非常奇怪,让我可以多观察一下,甚至因此放松了我的课程。”
同样扬起视线观望着那远方的瑰丽但却极不自然的天象,那位公主殿下轻声开口,喃喃地仿佛自语,全不在意是否能够被人听懂:“其实,我知道的,他就是不想要让我知道那件事而已,呵呵呵,其实老师他真的不大擅长撒谎,如果我现在去恳求他帮忙的话,他一定会很为难吧?但是除了他,我好像真的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所有认识的人都不能接触呢,那个该死的糟老头,实在是……”
“不过说起空间的变动,听说他离开的时候,那个景象可比这个要可怕得多了,整个城市的周围都被空间的扭曲覆盖,几乎撼动了罗曼蒂城的魔法防御的结构。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样。但是除非这场风暴再大上十倍,否则的话,大概不可能是他回了来吧?”
“唉。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知道吗?父亲他根本就不想让我干什么,只需要我在这里就够了,真是让人很不愉快……啊,应该说,那个该死的顽固的老牛头!我以为给部落带来了魔法师就可以让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可是……他其实只想要他自己永远是克鲁罗德的王!”
“带来了法师和学徒,在金帐王庭之下建立一座魔法塔。不,哪怕只是一座实验室也好。这样肯定可以给那些放牧的子民们更加美好的生活,但我的想法毕竟太过简单,从那些拿着资助的人看来,那位掌握着实权和财富的汗王。无论如何都比我这个已经只有名望却没有实际势力,甚至不能公开表露身份的公主更具有吸引力……而那个老家伙,也不可能让如此难得的战力掌控在一个女儿的手中了吧……所以,你看,我身边的人不知不觉地又少了很多了……还有啊,你知道吗,因为你这个家伙……我又耽误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啊……你这个该死的小混蛋,我现在的位置可是非常尴尬,连个身份都没法给那个小家伙。你知道吗,你这个混蛋的忘恩负义的……”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
刚刚从天边那可怕的雷云之中回过神的牧童又愣了愣,呆呆的看着公主殿下的眼角有两行清泪滑落。于是一时间忽然感觉天旋地转——好像又见到了一片横亘半个天空乌云,和那点亮了整个山顶的雷火。
他看过很多人哭,因为调皮挨了母亲打的妹妹,被喝醉了酒的父亲打了的母亲,甚至是喝醉了的父亲自己……但是眼前的这个人,看见她的泪水。这还是第一次。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有人欺负你了?是不是那个秃头?我我,我。我去拧了他的脑袋!”不知道什么地方涌起的一股热气,在不断灼烧着少年的胸口,让他忽然大声吼叫起来,曾经听过的父亲在喝醉后才会用到的最凶的威胁人的话也不由脱口而出!
“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事。”
小孩子的低吼让少女一怔,伸手擦掉眼角的泪水,她终于收敛了精神微笑起来:“呵呵,小傻瓜,连一头牛犊都对付不了,你还说什么要去拧了别人的脑袋?你是不是现在又在打瞌睡做梦了?好啦,我没事的,而且敢欺负我的人啊,就算是你真的长大了成了了不起的武士也是打不过他的……就算是一百个,一千个武士也打不过他。”
“骗人,这草原上哪有一千个武士也打不过的人?”
“你看,巴龙特拉共不就是?”
“我……再过几年,我一定可以打败它,我会成为部落里最了不起的勇士,不管是什么都可以打败!我要为了公主殿下您而战斗!我……”
“对不起啊,小本尼,我没法让你们的日子过得更好一点儿……好了,带着你的羊群先回去吧,雨水可能就要来了。”
克鲁罗德的少年半仰着身体,显露出努力的样子,但是事实上心里却一点儿也并不觉得自己的日子有什么不好——他家的日子已经是部落里过的比较好的了,虽然他不过是个下等的牧人,但也是大汗的直系子孙,属于金帐王庭的放牧者,可以让自家的羊群享用水草丰美的王庭牧场,就算是外围也足够让家里的羊只吃得膘肥体壮,而那些倒霉的杂姓的牧人们,就只能在龙鳄谷地外面的草场上寻找那点可怜的避风处,说不定还要怎样忍饥挨饿才能度过接下来的长达半年的冬天,说不定就会举家死在这个冬天。
克鲁罗德,神圣之地,只有强大的人才能在这里生存,勇士们不会避忌死亡的存在,而是将之作为一种甄选的过程。所以虽然本尼才不过十岁出头,但是这样的事情,他在去年就已经见过了……就像他的父辈们一样,他认为那并不奇怪,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和自己的牲口牧群的家伙们都不过是失败者而已,成功的人或者,失败了,就应该去死。
所以,他不明白这位公主殿下到底是要跟自己说些什么。
也没有机会弄明白,因为那位公主殿下这个时候已经挥动了一下手中的手杖,然后就消失在一片圆形的光影里面了,只留下少年自己正正地看着那逐渐消失的光泽,感觉着额头上微微残留的湿润和温暖,还有一点点轻微的香味儿。
直到天空中的一丝雨水打在他的面颊上,他才终于从呆滞中清醒过来,连忙赶着几乎又要跑散的羊群向着自己家的方向奔去。
“好香的味道……”
将羊群赶回羊圈,少年疲惫地钻进毡包,却发现母亲正在熬煮着一大锅浓浓的奶水:“这是怎么……有谁家里又添了孩子?》”
“傻阿兹,是大汗要嫁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