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队的五名士兵站成一排,端着李恩菲尔德步枪,枪口瞄准刘彦直,这是正规老欧洲枪毙人的法子,很有仪式感,正当行刑指挥官要喊出“fire!”的时候,一声尖利的呼啸传来,经验丰富的军官迅速扑倒在地,同时大喊:“隐蔽!”
一枚炮弹准确的落在空地上,炸起一片带草叶的泥土,士兵们躲避及时,无人伤亡,但是再看站在墙边的死刑犯已经不知所踪了。
正当他们爬起来要去搜捕死刑犯,尖啸声再次传来,又一枚炮弹落在空地上,这下谁也不敢乱动了,接连落了五发炮弹,把空地炸出五个弹坑来,炮击才稍作停息,士兵们心惊胆战,迅速撤离。
突如其来的炮击更让使馆区的人们确信,刘彦直确实是间谍,清军为了掩护他甚至不惜动用了大炮,据观察,大炮发射阵位应该在正阳门城墙上,用的是57毫米的格鲁森快炮,炮兵阵地居高临下,整个东交民巷尽在射程之内,想灭掉使馆区就是分分钟的事情,可这帮中国人只是用来解救间谍,真是很难理解他们的思维。
他们有所不知,这几炮是武卫中军为了给宫里听个响发射的,根本不是为了刘彦直,慈禧太后擅长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瓜果梨桃给过了,自然要再给一巴掌,可是又怕大炮打死了人伤了和气,只好往空地上招呼,反倒救了刘彦直一命。
刘彦直死里逃生,哪敢再在东交民巷耽搁,趁着炮击的时候他施展轻功,窜蹦跳跃向外狂奔,守军向他射击,子弹都打在瓦片上,分毫也伤他不得。
值得庆幸的是,他慌乱中选择的突破口是义和团的防线,对面的拳民们看到使馆区里跑出来一个人,顿时乱了阵脚,大呼小叫没人上前,跑到跟前才发现不是洋人,是个黄皮肤黑眼睛的同胞。
“我是总理衙门的通译,都让开。”刘彦直嚷嚷着,从拳民中挤开一条路,大摇大摆的走了,跑到无人处才坐下休息,一颗心都快从腔子里跳出来了。
这个乌龙太大了,费尽心机混进东交民巷,结果目标根本不在,甚至有可能不在中国,安太的情报工作做得漏洞百出,不过也没法怪他们,估计是坎宁安家族的这位祖辈喜欢吹嘘,把别人的远东历险加到自己头上了,可见回忆录这东西的可信度相当不靠谱。
中午时分,在城墙根下反思了一个钟头的刘彦直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大伙儿得知任务失败的消息,心情都很沮丧。
“大家怎么看?”雷猛发扬民主精神,召集三名队员集体讨论。
“既然人不在,咱们回去就是,再不走八国联军就进城了,我可不想看着洋人屠杀咱们的同胞。”张文博说道。
“就是,任务失败不怪咱们,怪他们情报错误,还是赶紧回去吧,兵荒马乱的,再遇到仇家可就没那么。”郭宇航看看雷猛胸前的绷带,又瞟了一眼刘彦直,大有责怪之意。
“你的意见呢?”雷猛看向刘彦直,虽然他是领队,但实际上刘彦直却在一直充当指挥者的角色,雷猛不是心胸狭隘之辈,也乐得让贤,让张郭二人发言只是做个样子,其实他更想听的是刘彦直的看法。
刘彦直深吸一口气道:“我打算留下,不管这个乔治坎宁安在中国还是美国,我都会找到他,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十年,你们先回去,咱们来个十年之约,1910年你们再来接我就是。”
“你确定?”雷猛有些惊愕,独自留在清末乱世,亏他想得出。
“确定。”刘彦直很轻松,“我知道历史走向,又有一身功夫,不会混得太差,再说又不是回不去了,就算不能回去也蛮好的,你看那些穿越小说,主角一个个混的三妻四妾的,要多滋润有多滋润,搞不好我改变历史走向,弄个开国大总统当当也是有可能的。”
“你可别!”雷猛倒吸一口凉气,“历史发生巨大改变,我们可能就都不复存在了。”
刘彦直笑道:“开个玩笑,我不会乱来的,我意已决,非完成任务不可。”
“好吧,我批准。”雷猛无可奈何,这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既然目标不在北京,继续留在京城也就失去了意义,他们决定启程返回江东,但是走之前刘彦直还想去李重正府上辞行,顺便向他提出忠告,速速离京躲避战乱。
下午,刘彦直前往李府,李大人去衙门当值了,管家请他在倒座房的客厅里喝茶等待,天擦黑的时候,李大人身边的跟班先回来了,扑进大门哭号道:“不好了,不好了。”
管家急忙上前询问,原来李重正半个时辰前突然被抓,摘去了顶戴花翎,剥了官服,打入天牢,罪名是勾结洋人里通外国。
李府顿时陷入崩塌境地,片刻后内宅就传出哭声,也没人招呼刘彦直了,他虽然不知道李重正被抓的真正原因,但是隐约可以猜到和自己有关,心情大坏,不辞而别。
……
今夜是走不成了,众人决定明早出发,夏飞雄和燕胜男不跟他们一道走,虽然只有短短两天相处,但感情还是很浓厚的,大伙儿找了家酒馆痛饮话别,都是江湖儿女,没有离愁别绪,只有豪气万丈。
“彦直,从此后我们天各一方,恐怕再见已经是几十年后了,干了!”夏飞雄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刘彦直也干了碗中酒,将驳壳枪掏出来道:“师父,你的麻烦比我多,这枪就留着护身吧。”
夏飞雄坚辞不收,最后还是架不住徒弟的一热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同时让燕胜男将包袱里的玉如意拿了出来。
“我们走江湖的带着这玩意碍事,你拿着。”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刘彦直也不矫情,收下了玉如意。
梁定邦闷着头喝酒,一直不说话,他自知身份低微,又是“汉奸”,不敢和大侠们平起平坐,吃饭也是坐在末席,但大家其实并没有看不起他。
雷猛道:“定邦,你准备去哪儿?回威海老家,还是去天津找你的部队?”
梁定邦说:“承蒙各位照顾,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恩公们把我留下就行,我自己能回威海。”
雷猛说:“车马足够,你腿脚不利,跟我们一起就是。”
一番畅饮后,众人出了酒馆,正要上马车,忽然路边算命摊上的瞎子叫了一嗓子:“几位好汉帮衬帮衬吧,摸头算命,算得不准不要钱。”
雷猛闲来无事,搭话道:“你给我算算吧,看我能活多少年?”
算命瞎子见生意上门,大喜过望,站起来颤巍巍伸出手,却怎么也够不到雷猛的脑袋,众人哈哈大笑,雷猛蹲下来,抓住瞎子的手放在自己头上:“你摸吧,算得不准,我砸你的摊子。”
瞎子摸了一会,脸上露出古怪神色:“这个……小老儿算命多年,还真没摸过这样骨骼清奇的头颅。”
“赶紧说正经的,别扯没用的。”雷猛道。
“尊驾是行伍出身,但是没有大将之才,只能做个武弁。”瞎子说话倒也直接,“以后会是个富家翁,寿数……乖乖,尊驾起码能活一百二十岁。”
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不过这次刘彦直等人没笑,只有夏飞雄和梁定邦在笑。
雷猛脸色都变了,算命的说他能活一百二十岁,那是从1900年开始算的吧,合着自己在基准时空还能活三年。
瞎子听力过人,耳朵抖了抖,指着梁定邦说:“这位客人,我摸摸你。”
“我?”梁定邦很惊讶,还是走上前去,让瞎子摸他的头。
瞎子摸了一会儿,脸上露出笑意:“嗯,这是有福的脑袋,不过福报要在你后世子孙身上,你的曾孙,能有个总督的前程。”
“总督?”梁定邦大喜,“是直隶总督还是两江总督,我家祖坟上冒青烟啊这是。”
瞎子掐指一算说:“都不是,是个南方小岛上的总督。”
梁定邦笑了:“瞎子你就胡扯吧。”
张文博和郭宇航也都要求瞎子给自己摸一把,瞎子各过之后,眉头皱起道:“有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你俩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那可是,我俩枪林弹雨经过多少回了,可不是死过好几次的人了么。”张文博说道,“那你看我能活多少岁?”
“一百一十多岁。”瞎子说。
两人脸色大变,也不言语了。
夏飞雄见他们算的开心,也想算一把,却被燕胜男拉住:“骗人的,别信。”
刘彦直却深疑不信,今儿是遇到高人了,他上前一步:“大师,给我摸摸。”
瞎子伸出瘦骨嶙峋的双手,在刘彦直脑袋上摸来摸去,摸了半天,脸上狐疑之色更重。
“有什么说什么,我不砸你的摊子。”刘彦直摸出两枚银元,在手里敲击着,瞎子听到银子的脆响,耳朵再次动了动,咽了口唾沫。
“客人,小老儿实在算不出你的命,这个钱我没法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