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丽霞正在办公室里和马亮商量事情,见韩家栋这么快就回来了,她喜出望外,装模作样地伸出手来,使劲握住了韩家栋的手,同时两腮灿如桃花,笑容可掬地说道:“你走了还不到两天,就把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真担心事情太多会把你缠住了呢。”
韩家栋格外用了点力气,才把自己的手从唐丽霞那只光滑而柔软的手里抽了出来。他知道,对他即将离去,唐丽霞肯定会感到非常失落。他谢绝了唐丽霞让他回宿舍休息的劝告,坐等马亮领旨而去,他便急忙并尽可能婉转地把自己准备离开的打算和缘由细说了一遍。
果不其然,唐丽霞一听,顿时花容变色,恨不得先抽自己一巴掌,骂自己命运不济;再抽韩家栋两巴掌,骂他对她薄情寡义;最后再狠狠地去抽那个叫蓝天秀的臭女人三巴掌,骂她关键时刻出来捣乱。若再给她十天半月的时间,她就能把她自己很自然地交给韩家栋,不,是把他彻底拿下。她追悔莫及,恨自己脸皮太薄,邀他去她家吃水饺的那天晚上没有趁热打铁。
那天下午,临近下班,韩家栋趴在办公桌上把一份采购清单仔细填完,一抬头,发现对面的唐丽霞两只春波闪动的眼睛,正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他赶紧咧嘴尴尬一笑。唐丽霞白皙的面颊上顿时飞上了两片红云,急忙还以甜甜一笑,并声脆如铃地说道:“孩子到她爸爸那里去了,你去我家吧,给你包水饺吃——我中午把馅子就准备好了。”
韩家栋猛然一怔,急忙说道:“等你女儿回来再说吧——我还没见过她呢。”
唐丽霞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露了馅,让韩家栋“误会”了,满脸变得通红,但情急之中找到了借口,便不顾夸大事实地解释道:“你不知道,那孩子忒不懂事,连看见我跟别的男士多说会话,她也要对我盘根问底,搞不好还要又哭又闹。有她在,这饭你就别打算去吃了。”
“没想到还挺有个性的。那好,下了班你先走,我随后就到。还叫上马亮吗?”韩家栋见唐丽霞刚才羞得脸红如布,想让跟他搭伙吃饭的马亮一块去,以便证明他思想纯洁,一开始并没有想歪。
“馅子准备的不算多,以后再叫他吧。有些工作上的事,我也想单独跟你商量商量。”唐丽霞应对自如,但对他想把马亮拉上,却有点伤心,就像被针尖划了一下,虽然不重。
“那好,就让他自己吃吧。”
“那就——叫上他?”唐丽霞虚晃一枪,以便让韩家栋打消顾虑,她并非有意安排他俩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图谋不轨。
“算了,算了!不叫他也好。”
“我先走了。你抓紧过去。”
韩家栋去跟马亮打完招呼,谎称是周老板做东请客,便骑上唐丽霞给他专门配备的自行车,去赴“鸿门宴”。
唐丽霞长发披肩,平日的发髻不见了;上了淡妆;一身宽松的鹅黄色绒线装,让人感到里面的也是松软的。韩家栋随着她走进了虽然不很宽敞,但很整洁明亮的客厅。室内温暖如春,他自己主动脱下了身上的羽绒服,她接了过去挂在了衣帽架上;他稍一迟疑,坐在了沙发的拐角处。
唐家的这套房子两室一厅,阳面是两间卧室,阴面是客厅和厨房,用韩家栋半个行家的眼光来看,布局非常合理。别看就这么一套小小房子,虽然不过六十多平方,还是顶层六楼,但是,在这寸土寸金的大都市的黄金地段,拥有这么一份房产,已经实属不易。不是党的政策好,像她这样原本窝在家里的泥腿子,那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不,连望都望不见的——你知道省城在你家的哪个方向,离你那偏僻的小山村到底是四指还是一拃远,那可是在高比例的地图上。韩家栋对唐丽霞前夫开疆辟土的发展能力,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和他年龄相仿,人家出来闯荡世界无非比他就早了那么几年。可是,他算啥,混了这么多年,省吃俭用的,家里还是那几间破草房子。唉,可怜呀,“货比货要扔,人比人要死”。
唐丽霞包完水饺后,又炒了两个青菜,端上了一盘现成的烧鸡和一盘酱牛肉,两人边吃边聊,其间还推杯换盏喝了两瓶啤酒,最后吃完了让韩家栋赞不绝口的水饺,不知不觉中结束了这顿晚餐。
收拾完杯盘狼藉的茶几子,唐丽霞重新泡了两杯“乌龙”茶。韩家栋仍然坐在了沙发的拐角处,而唐丽霞则坐在沙发的另一端,身子斜靠在扶手上,正好侧向韩家栋,两人相对的角度和距离都恰到好处,准确地反映了两人目前的关系既不十分亲密,也并非非常疏远。
“没想到你过去的遭遇这么不幸,不是马亮说起来——”唐丽霞终于开始言归正传。
“不堪回首,一言难尽。”虽是陈旧伤,但被人一戳,韩家栋依然感到钻心地疼痛。
“这么多年啦,怎么还一直单身?”
“连吃饭都一直成问题,还奢谈啥子婚姻。”
“贫贱夫妻多的是。再说你也没到了吃不上饭的份上呀。”
“贫贱而恩爱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有什么样的要求,我帮你物色一个?”一心想把自己嫁出去的唐丽霞“突发奇想”。
“像我,能提啥条件,就看缘分吧。”
这可不是他韩家栋的做事风格,这么自卑,这么没信心。难道是怕自己攀高枝,故意说给她听,而等待她出动出击?或者压根就没看上她,是她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唐丽霞有点找不到北了。她喜欢他英俊潇洒,欣赏他聪明能干,钦佩他富有责任心;她早就渴盼他张开双臂把她揽入怀中,可她又缺乏主动投怀送抱的勇气。从她情窦初开就受到男同学不断追逐,不到法定结婚年龄就跟着对她软磨硬泡、死缠烂打的前夫私奔到了省城——她只知蒜锤子去敲蒜臼子,哪里想过蒜臼子也可以反过来去砸蒜锤子。他来到她的身边已经两个多月了,她曾失去了一次本可以非常自然地跟他亲近的绝好机会:那是一次去外地一家纸板厂考察的路上,他俩紧挨着坐在了客车的最后一排;一路上,她多次想假装打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或者干脆把身子直接歪进他的怀里;可是,直到车子进了终点站,她也没拿出足够勇气来实施自己的“阴谋”。
“我的意思,你打算在这里,还是回去安家?——这可是个大问题。”
“说实话,不是遇到你,我可能早就回家了。”
“我是问你,准备在哪安家?”
“当然,能在这里安家,那肯定求之不得。”
唐丽霞心里高悬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把两人的茶杯都添了水,接着继续问道:“听说你前妻人挺好的,长得也很漂亮。”
韩家栋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又朝唐丽霞瞄了一眼,脸上酝酿出了一丝苦笑。说假话吧,是违心的,而实话实说则很明显是有意给唐丽霞打低分,是在贬低她。
“是挺好,毕竟,‘情人眼里出西施’。”韩家栋终于吞吞吐吐地说道。
唐丽霞认为韩家栋回答得非常巧妙,虽然有些醋意。但她更多的是喜悦,因为在她看来,在现在两人关系很微妙的情况下,若换成另外一个男人,十有会说“她算啥,照着你可差老鼻子远啦”,而说这种话的男人,虽然会满足她的虚荣心,但肯定不会让她很放心。
“人生就是这样,哪有一辈子都顺顺当当的。像我——”
唐丽霞的话还没说完,房门被突然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