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栋到生产现场转了一圈,刚回到办公室,正坐琢磨该不该主动去看望看望已有多年未见的吴有爱,突然,桌子上的电话座机和“二哥大”,一个“叮铃铃”,一个发出悦耳的音乐,此起彼伏,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韩厂长吗?有这么个问题我想跟您汇报一下。啊?——我是有才呀!我姐夫,啊?——就是黄老板,在我的十分积极推荐下,对开发莲花山初步产生了比较浓厚的兴趣,他想就这个非同小可的重大问题,亲自跟您面谈面谈。——对,您看您能不能现在就过来?——好的,好的,韩厂长,我们等着您。”
韩家栋起初一听电话那头的人带着似是而非的南方口音喊他“韩厂长”,还以为他们的红砖要冲出本省走向全国了呢,待仔细一听才听出是装腔作势的吴大嘴,但他很快便明白了他是想尽量表现得公事公办,以便让黄老板坚定投资的信心。
扣好电话座机,韩家栋朝坐在一边看闲书的胡岱大手一挥,说道:“胡岱,走,跟我会会黄老板去。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黄老板真要能够投资,那可就帮了咱的大忙。”
这天吃过早饭后,满面春光的吴长善,带着几分酒色,提议领着阿龙阿凤和孙子苗壮,到村外去欣赏大自然的美丽风光。阿龙阿凤立即欢呼雀跃,而苗壮却把头一扭,小嘴一咕嘟,明确表示哪里也不去,就在家里玩耍。赵兰香见状,急忙拿来两板奶油巧克力,塞进了闷闷不乐的苗壮的衣兜里,并拍着他的肩膀,嘱咐他要陪好弟弟和妹妹。苗壮这才终于转忧为喜,一只手牵着阿龙,一只手牵着阿凤,跟在嘴里哼着快乐小曲的吴长善的屁股后面,高高兴兴地到外面玩耍去了。吴大嘴陪着吴有爱和黄锦魁登门拜访完几个本家长辈后,刚回到家里,他便对黄锦魁开门见山地说道:“姐夫,不知你对旅游开发有没有兴趣?”
“我只知道把咱中国人的黑头发做成金黄色的假发卖给外国人去赚钱,对别的生意可是一窍不通喽;何况这技术上的问题还全靠你姐喽。”黄锦魁实话实说,谦虚得十分可爱。
“是这么回事儿,我的老板——韩厂长,一心想把莲花山开发成旅游景区,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差这个了。”吴大嘴说到这里,用手做了个点钱的动作。“我的意思,你要是有兴趣,还有闲散资金的话,可以和我们韩厂长搞搞合作。只要赚钱,做啥生意不行,你说是不是?”
“这莲花山一看就很美的喽,让大家来游玩就是了,还用搞什么投资呀?”
“姐夫,这叫‘隔行如隔山’,一开始我也这么认为,后来一了解才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需要投资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比如说吧,首先要把进山的路修好,把上山的路修好,像游客的吃喝拉撒睡都要考虑好。这是个系统工程,环环相扣,就像人的四肢百骸,缺一样都不成的。”吴大嘴越说越来劲,把从韩家栋嘴里听到的只鳞片爪,又依样画葫芦不遗余力地贩卖出来。
“那你们做过预算没有,大概需要多少资金?”
“当然是多多益善,前期投资起码需要六百万,以后完全可以搞滚动式发展。”
吴有爱情知韩家栋打拼了这么多年,一直很不容易,巴不得丈夫能答应给他帮帮忙,便在一边开了腔:“有才也是为咱好,行不行见面谈谈再说嘛。再说了,韩厂长人很仗义,典型北方人的豪爽性格,跟他打交道,你尽管放心,不用有什么顾虑。”
“钱倒不是大问题喽,那就先跟韩厂长见见面好啦。”黄锦魁一听吴大嘴说得头头是道,便猜想他的老板韩厂长见识更会不一般。尤其是他一向对精明能干的妻子言听计从——有她那几句话垫底,等于给他吃了定心丸。
吴大嘴先虚心地向黄锦魁请教了他的“大哥大”如何使用,然后便小心翼翼地操作起来。可是,任凭他怎么鼓捣,就是毫无动静。
“这里的信号太弱啦,爬到房顶上,兴许可以勉强使用。”黄锦魁把原本价格不菲性能优良的摩托罗拉手机接过去仔细一看,信号强度指示时有时无,便苦笑着说道。
吴大嘴不再迟疑,手里拿着手机,顺着靠在正堂屋墙上的木梯子,爬上屋去。为了保证效果,他干脆顺着山墙爬到屋脊上,就像望山猴站在山顶上,开始装模作样吆吆喝喝地给韩家栋打起了电话,生怕四邻五居不知道他吴大嘴手里拿的可是上万元的“大哥大”。
这边吴大嘴正焦急地等着,那边韩家栋和胡岱急忙钻进了夏利轿车,朝吴家庄赶来。
“舅,我昨晚上碰见俺四姨夫了,他和我说,他那个当老板的姐夫要给他好多钱,他说‘君子不吃嗟来之食’,愣没要。俺四姨夫还真够伟大的。”走出砖厂不远,胡岱便向韩家栋汇报说。
“听恁四姨夫撇腔拉调的,好像学的是广东话,那黄老板肯定是广东人啦。你没少看了原版的香港武打录像,对广东话应该听个差不离,到时候看我没听明白,要及时提醒我,千万不能在客人面前闹了笑话。”
“是的,舅,我一定给您当好翻译。”胡岱受宠若惊。
刚走到黄泥沟村南,沉不住气的吴大嘴又打过电话来。韩家栋只好告诉他,马上就到,让他再耐心等上五分钟。
听说韩家栋快到了,吴有爱赶忙借口去找孩子,走出了家门。她顺着通往黄泥沟的土路慢慢地往北走去,等看见一辆红色轿车正摇摇晃晃地开过来,她先是若无其事地走在路的中间,等车快到跟前了,她这才装作突然发现了车子似的,一下子躲到路边上。坐在车子里面的韩家栋,虽然已有七八年没有见过面,但还是老远就认出了衣着和打扮都非常时髦的吴有爱;他让胡岱赶紧停车。车子戛然而止,韩家栋打开车门,从里面一步跨了出来。
“家栋,你这几年还好吗?”吴有爱迎上前去,眼睛红红地问道。
“一言难尽!你还好吧?”
“都赖我那封信给你惹了大祸。”
“哪里的话,即使没有你那封信,我和天秀的结局也是一样。我后来又去泰城找过你一次,想劝你回来一趟。”
“那理发店的老板后来给我写信说过;我那时候已经去了南方。”
“是啊,转眼就是八年。——你这是干啥去?”
“几个孩子都出来玩了,我去看看。你快去吧。你一定吃了饭再走。我一会儿就回去。”
胡岱曾想下车跟吴有爱打声招呼,可一看她的表情有点不大对劲儿,遂想起过去吴韩两家曾因为她而闹了不少乱子,便知趣地坐在车里没敢动弹。等韩家栋重新回到车里,他便不解地问道:“舅,俺这个表姨跟您说的啥?我看她不大欢气,是不是和那南蛮子过得不咋样?”
“你小孩子家,懂啥,少管闲事!”
胡岱伸了伸舌头,哪里还敢再吭声。
韩家栋和黄锦魁一见如故,谈得非常投机。听说金沟镇的领导对开发莲花山非常重视和支持,黄锦魁投资的信心陡然大增。两人都是急性子,在吴家吃过午饭后,他俩便和吴有爱吴大嘴一起,挤在十分拥挤的夏利车子,沿着蚰蜒河的东岸前去莲花山上实地考察。在一路东摇西晃、前颠后簸的车子里,韩家栋兴致勃勃地向黄锦魁更加细致周全地介绍了莲花山独特的自然资源和历史文化渊源以及他们的宏伟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