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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海棠错
    素盈和姨娘用着厌恶的眼神望着呆若木,不明情况的玦语。

    赵晗却突然起身,一把拉过她的手,“有没有烫到?让我瞧瞧!”

    此刻,她真觉得自己是个害人精了,“没,我没事。对不起,你要罚就罚我一个吧。”

    “没事就好,脚已经伤了,手再伤着,看你如何是好?”语音未落,玦语的眼泪就啪嗒啪嗒下来了。

    他红肿的指覆上了她的脸颊,拭去了泪,转身厚颜无耻道,“鋆卿,请罪声音那么大,骇到王妃了,罪加一等。”

    方块脸闻声,低下的脸抽搐了下,不,确切的说,是齐齐跪下的众人皆嘴角抽搐了下。莫非“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这么来的?!

    玦语摇着头,泪接连不断。众人窥见,想着方块脸总算还有救。

    赵晗望着玦语竟道,“不用同情他。”话落,方块脸咽了咽口水,众人皆微微瞥向他,对于他可能即将英年早逝,表示深深的悲痛。

    方块脸也只能默默地受着,谁让他当初错把连府的大小姐误打探成了瑶妃,遭致荆王错娶了人呢。

    玦语急得猛摇头,泪渐止,“不是他,是因为你对我太好了。”

    他释然的笑了,“对你好你还哭?!那我要你培养的美德,情操你什么时候学习呢?”

    玦语破涕而笑,想起了前些日赵晗向她灌输真知灼见:“吾以为,占夫君的便宜是自古以来女子的美好品德,故意占夫君的便宜更是优秀的情操。”她泪未干,脸倒是先微晕了红潮。

    赵晗望着,蓦然抱起她,“我们归家。”径直朝门外走,跪地的众人纷纷抬头,一片错愕。

    玦语望着身后还跪着的巧玉,“可他们都还跪着呢?”

    赵晗这才悠悠启口,“都起来吧。”头也不回。

    巧玉和可怜的方块脸这才起身赶忙跟上,后面又是一片,“恭送荆王,王妃。”

    见人已走远,素盈拍拍身上的尘土,皱着脸对苏穆青说,“娘,我有哪一点比不过她,为什么好东西都被那讨人厌的占了?”

    苏穆青眼眉一挑,“那讨人精,还不是跟她母亲一样,都是个贱蹄子,什么本事没有,就知道勾人。”心疼地拍了拍女儿的肩头,继续道,“盈儿,她现在得宠不代表一辈子能得宠,何况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新人永比旧人香,这道理你可懂?”

    “三妻四妾,新人永比旧人香”素盈暗地默念着,倏然间,抬眼望向苏穆青,狐媚的笑了,“娘,女儿明白了。”

    此时,本在旁的连年远早已去了书斋。他心思纷乱,提起案几上的笔习起字来。写了一张又一张,待回神,跃然纸上均是一般模样的三字,“沈淑凝”。

    凝视良久,连年远骤然起身,把纸撕了个粉碎,书案上的笔墨纸砚皆被横扫到了地上。

    他颓然地跌坐在木椅上,喃喃自语道,“你女儿太像了,为什么她如此像你。”神色伤痛万分。

    于这尘世间,总有些人,有些事,让自己从此不愿再想起,却偏偏又难以忘怀,放不低,又忘不掉。

    那一年,连年远年方二十,在宗庙中行加冠的礼数后,连府大摆宴席招待宾客。然后,很多事情就像冥冥中注定一般,在众多的女子中,偏偏就是年芳十六的沈淑凝,清眸流盼,齿如含贝让他望穿了盈盈秋水,目眩神迷。

    至那日起,他便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如同着了道一般。恰他当时写得一首好诗,甚得宋仁宗喜爱,即借机求圣上赐婚,圆了他的梦。

    大喜之日,春日融融,院中的虞美人像极了他心仪女子的笑靥,可惜他一往情深的痴恋,却未能谱成一阕动人美丽的爱情故事。

    喜帕下的她,没有那日颔首一笑的纯真笑靥,只是一片木然和冷意,“我早已与他人私定终身,只是皇命难违,我不能拖累家人”。他的少年美梦终成镜花水月一场。

    大婚之夜,他拂袖而去,夜夜酒醉,思忖半旬,推开淑凝阁,对她述道,“过往,我可以不介怀。忘了那些,我们好好生活。你要什么,哪怕倾尽我所有,我都会给你。”

    “只要我想要,你都会给我?”他第一次见她眸子闪亮,他以为,坚守努力或许还是可以改变些什么。却未料想,她道的竟是,“我想要一直休书,你可会给我?”

    他的心被重重一击,生生的疼,“皇上赐婚,恕我做不到”,姿态凌厉。

    沈淑凝握着拳,咬得朱唇流了血,他想伸手帮她拭去,却被狠狠地拍落,眼神恨恨的瞪着他,“你困得不过是我的人,我心里永只有他一人。”这句话,清晰深刻的烙在了他的心上,直到如今。

    是夜,连年远喝酒喝得酩酊大醉,或许是醉酒糊涂,或许只是找了个借口,欺人骗己,他冲进了沈淑凝的房。

    翌日,她只是不屑的望着连年远,“即便你占了我的身子,也分毫得不到我的心。”

    他万般的愧疚。

    自此,使劲了百般的气力,她的千年冰封也始终不愿为他而融。

    大夫诊出喜脉的当日,她盛装而出,与那人偷偷幽会,泪眼婆娑,被苏穆青撞见。

    她拉着他的衣袖,欲开口,却被他硬生打断,“不要说了,我什么都知道,委实抱歉,我遂不了你的愿。”仰天长叹,转身离去,却又忍不住时常在夜里,悄悄地站在她门外窥望,睁睁望着她愁云生锁,日渐消瘦。

    他明白,她想要的,不过是一纸休书,好与情郎从此双宿双栖。他能做的,就是束她一生,绝不让她如愿以偿。

    一夜,他望着她,磨墨执笔写信,脸上竟露出久违的笑。他多希望收信人,着的是他的名,但一切悉为枉然。

    自那以后,他再也未踏入淑凝阁半步。

    三年间,她为心中人郁郁寡欢,积郁成疾。连年远终予了她一纸休书,圆她愿想。那日,她在房中悲恸良久,他在门外心痛如绞。

    他与她之间隔着渺远的银河,他过不去,她困在彼,然后一转身消逝在尘世人寰。

    苏穆青说,埋尸骨的是她心中的良人。

    那一段往事,他陷得太深,挣扎的太累。所以,决计把它沉埋,不再提起。

    “爹爹,花花好好看,我要我要。”他抬眼,是海棠。

    “爹爹,娘亲长什么样的,是不是很好看。”他无言以对。

    “爹爹,嬷嬷说我长的很像我娘,是不是?”他默然惟有颔首。

    他本是想当个好父亲的,本是想的,但终究还是抵不过心里的哀戚,别开了眼眸,不望不听,选择了逃避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