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轻轻推门进来。
马闲闲的闺房满室披红结彩,窗子、座椅、妆台和床帐,都贴上了红彤彤的大小喜字,而坐在妆台前,身着金红霞帔的倩影,却是一动不动,她身边几名丫鬟都低头垂首站着,不敢出声,见周氏进来,俱是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周氏走到马闲闲身爆勉强笑着问:“怎不梳妆打扮?前头家人来报,新郎的亲迎队伍已过了钟鼓楼,再有小半个时辰就该到了。”
“哦。”马闲闲含糊答应了一声,仍是直勾勾地盯着镜中的自己。
周氏心中暗自叹息,只好用眼神示意丫鬟们退到门外去,自己拿起梳子,一下一下分外小心地为马闲闲梳头,将长发绾做一个整齐的髻子,在鬓边贴了一朵大红绒花,又对镜仔细瞧她的妆容。
只见镜中少女粉腮朱唇,明艳照人,只是一双明眸黯然无光,半点喜气也没有,一如十八年前,她也曾亲手为另一位行将出阁,却伤心欲绝的女子梳妆,那张脸仿佛隔了十八年,又重现在镜中一般!
周氏控制不住眼角发热,忙抬袖擦拭,一直呆坐着的马闲闲忽然开口,“妈妈,我自己来吧。”
说着将妆台上一支长长的银簪子,簪入发髻内,又捧起桌上喜盘上的凤冠,按在自己头上,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干净爽快,然后对着镜中的自己,绽开一个欢快而骄傲的笑容,问周氏:“妈妈,我看好吗?”
“好,好看,当真好看……”周氏只怕再多说一字,就会止不住泪如雨下,赶紧拿起大红盖头,马闲闲则顺从弯下腰。
然而,周氏捧着红盖头的手不停,只怕这一盖上去,这张脸,这个用心照料了十多年的孩子,从此再看不到了!
“!”周氏终于哇的哭出来,跪倒在马闲闲脚爆“让我跟随你去吧?只要想着你孤零零一人,呆在那种地方,我,我就活不下去了哇!”
说罢伏地恸哭,马闲闲也双膝跪地,搂着周氏的肩膀,将她的脑袋埋进自己怀中,柔声说:“妈妈,我也舍不得离开你,我又顽皮,又任性,除开是你,谁还会喜欢呢?可我这一去,只怕是,是——”
她原本想说,或许就回不来,不愿连累妈妈。毕竟云啸川父子都是出了名的大奸宦,喜怒无常,手段狠辣,加之嫁给卫纯钧,就是为了有机会弄死这两个奸贼,无论成功与否,都难以全身而退,投奔“裂天盟”,见到聂山河云云,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罢了。
“,我决意跟随你去京城!”周氏反手搂紧马闲闲,泪水打湿了她的新嫁衣,“我这就去求老爷,老爷若是不准,我,我就去找云公子!”
“呀,妈妈?”马闲闲十分吃惊。
她已知道周氏所说的“云公子”,就是卫纯钧的义父云啸川,可那个人见人怕的大坏蛋,妈妈怎么就能笃定,他必会答允她的请求呢?
妈妈对云啸川,尽管也很害怕,很厌恶,可似乎还有一种奇怪的情分在……
然而,毕竟马闲闲正在经历她十八载年华中,最最憋屈,最最伤心之事,纵然心存疑惑,也没有兴致再追究这个问题了。
周氏为马闲闲理好妆之后,果然又去苦求马如风。
今日总兵府千金出阁,作为泰山的马如风一位亲朋也没有,他独自坐在喜气洋洋的宽敞华堂之上,任凭周氏匍匐在脚爆涕泪纵横地哀哀恳求,许久一言不发,只在最后漠然地挥了挥手,意思是随她去了。
至亲至爱的独生女儿,都将要踏上不归之路,马如风早已悲愤欲绝,再无他念,一个老家人去与不去,是死是活,哪里还会再放在心上?
凤冠霞帔的马闲闲坐在床沿,听着守在身爆寸步不肯再离的周氏断续饮泣,心中已不再悲伤,在盖头下无声冷笑。
她才不是一个轻易就灰心绝望的人呢,云啸川,卫纯钧,你们就给本等着吧!
楼下庭院中突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跟着就听傧相大声唱礼:“新郎亲迎,百年好合,吉时已到,新妇催出来——”
本以为自己万事坚定,绝无动摇的马闲闲,心口突然咚咚狂跳起来,连耳根都隐隐发热,紧张得直想吞咽口水,竟莫名有了激动的感觉。
她毕竟是一个出阁少女,忍不住也会猜想,前来迎娶她的新郎是什么样子的?他今日是否格外英俊不凡,春风得意?
哪怕他是一个大太监,大坏蛋,哪怕她对他从没有过美丽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