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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伽蓝
    这个世界上的魔术师拥有着制造人偶的能力。

    并非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真假的劣质木偶,而是真正的,与人类一模一样的复制品——当然,他们没有自己的灵魂,或者说,他们并非同正常的人类一样诞生,只是单纯的“工业制品”罢了。

    手艺高明的人偶师能够制造出天衣无缝的“假象”,通过机关和魔术构成的人偶可以使用长久的岁月而不至于损坏。在这方面,荒耶虽然也做得不错,但他的作品比起最高位的人偶师苍崎橙子来说,却还有着决定性的差距…

    司仪非常明白,如果再不维护一下这具身体的话,他恐怕连明天都撑不过去就要彻底崩溃了…并非是人格承受不住生活的重压,这里的崩溃,确确实实指的就是躯体的溃散和腐败。

    死去的话,任务自然就没法儿完成了。

    “切!”

    司仪恨恨的咬紧了牙关…到了完全陌生的世界,连他也大意了。

    竟然没有注意到对方掏出了这样一把!就算从头到尾也只能射出一发子弹,但不管怎么说终究是从枪膛飞出的子弹。

    完全实心的弹头在命中之后并没有爆炸,但还是穿透了司仪的左臂…小臂以下的部位,已经完全没法儿使用了,就连左手腕的损伤程度也远超想象,几乎随时都会断掉。

    当然,作为报复,也为了不发生更多的意外,司仪毫不犹豫的将三个人全部解决了——拗断脖子,错开脊椎,切切实实的杀死!

    …

    那么,现在要去找制造这个身体的荒耶吗?

    不…虽然他的确把自己放了出来,但同时也表明荒耶已经对自己失去了兴趣,他没有任何理由再帮助司仪维护身体了。

    可是除了荒耶之外还有谁呢?

    这就像是个巨大的矛盾,在这个世界上,清楚司仪情况又能够修复他的人明明只有荒耶而已,但对于司仪来说,荒耶又是完全不可能的选择…真的要到此为止?

    在大概只剩下一天的时间里,司仪很清楚不可能完成目前的任务。

    方法,可以延长自己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时间的方法,从开始就只剩下一个。

    …

    司仪拉紧了缠绕在脖子上的围巾,来往的路人纷纷对他投来好奇的目光,夜晚时分还不明显,但到了白天,在毫无疑问的夏天,为了掩盖喉咙而特别寻找的伪装会引人注目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暂时更改了目标——比起寻找礼园附近的咖啡厅,现在更优先的计划是找到善于制造人偶的伽蓝之堂。

    和荒耶相比,更接近正常人的苍崎橙子原本就是最优秀的人偶师,如果能让她帮自己修复这具躯体的话,应该就能一直坚持到事件解决…

    唯一的问题是,虽然不像荒耶一样,与自己有着完全相对的立场,但不能和人交流的司仪又要如何说服橙子帮自己修复躯体呢?

    伤痛之赤。

    不论是这个称号本身,又或者将这个称号定位禁句的举动都在提醒着司仪,这个女人从本质上来说依旧是个魔术师…

    除了和黑桐干也这个老好人男主角扯上关系之外,他还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不过比起这些,如果找不到苍崎橙子的魔术工坊“伽蓝之堂”,那也不过是庸人自扰。

    司仪已经深深体会到无法交流的不便,走在异国他乡的街道上,那种巨大的孤独感竟然一点都不比他凝望那些末日的废墟来的逊色。

    他原本没有想过警戒任何人…按照空境世界的潜规则,神秘只能在不为人所知的地方用不为人所知的方法处理,盛夏中午的街道应该绝对安全才对。

    但,来自死亡和那死亡以上的痛苦却让他时刻绷紧了神经,强烈的隔阂感和丧失殆尽的归属感,更让他无法对任何一个路人放下心来。

    孤独的寻找还在继续,每走一步都能听到时光的流逝,让人焦躁不安。不可思议的是,这种时候司仪竟然比之前更切实的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力量——没错,那种毁灭前夜强烈的破坏正在肆虐他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在向“杀人鬼”的方向转变

    …或许真正的杀人鬼也是这样,在明知自己不能得救的时候自然而然就陷入了疯狂。

    和之前寻找地下酒吧时的心情完全不同。究其原因,大概是不像现在这样,每走一步就能感受到自己存在形式的崩溃。

    司仪切实感觉得自己正在融化,他终于相信人格必须凭依于肉体,失去了自我认知的中介,他迟早会变成某种非人类的东西。

    除了失去生命这个事实本身,司仪终于认识到所谓“死亡”还会带来更多种类的恐惧…

    手脚都在发抖。

    他不得不双手互握来体会自己存在的实感,但始终不曾停下脚步…

    对于背负了世界一切罪恶的人来说,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退缩。

    很快,夕阳洒下一地辉煌,也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夜晚已经在不经意间悄悄逼近。

    街灯纷纷亮了起来,司仪把左手插进了裤子的口袋——因为那里已经不存在“左手”这件东西,身体零件的崩溃速度正在加快,如果连腿部的零件也损坏的话,他恐怕就没办法继续行动了

    …上帝关上了一道门,顺便紧紧锁死了窗户。

    ——伽蓝之堂仍旧没有出现在司仪的视野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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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把它捡回来?”

    带着眼镜的红发女人懒洋洋地点上了一根香烟,靠坐在办公椅上。还是和往常一样毫无修饰的服装,即使是参加葬礼也不失礼的黑色西裤以及白衬衫。只在一侧佩戴着耳环,颜色自然是橙色,虽然不太清楚,但眼前这人似乎有固定佩带一件橙色装饰的习惯。

    “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正好相反,坐在她面前的黑长直少女却似乎永远充满着活力,一举一动之间黑色的披肩直发也开始到处舞蹈,不过从声线和气质来看,却反倒更像是一位冰山美人…恩,说是冰封的火山更加合适吧。

    “这家伙就倒在事务所的门口,放着不管连走路都会很碍事。”

    少女撅了撅嘴——这栋楼里只有你的事务所而已,很显然是来找你的不是吗?

    当然,这句话,她并没有说出来。

    “鲜花…魔术师恪守着神秘的守则,把这种烦捡回来实在是大忌。真是的,哥哥和妹妹都是一个样,招惹麻烦的能力都出乎预料的优秀。”

    女人…或者应该称作魔法使苍崎橙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管是学习能力还是天赋都很出众的鲜花除了本身不具有魔力回路之外,似乎没有其他缺点,但现在的她还缺少必须的积累和知识——这个倒在事务所楼下的“东西”根本就是个魔法造物,虽然手段相当不错,但说到底依然是个人偶…

    也就是说,这里存在着“从某个陌生魔术师手中逃脱的实验品”和“某个魔术师有意丢在自己面前的陷阱”两种可能。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绝对不愿意接手的烦。

    另一面,被训斥的黑桐鲜花不仅没有一丁点羞愧的模样,反倒是因为被“夸奖”和哥哥一样而高贵冷艳的抬起了脑袋。

    “把它丢出去…这只是个人偶而已,是其他魔术师的造物,我们没有理由接收。”

    橙子做出了决定,倒不如说根本谈不上什么决定,这种事情只是常识而已,属于身为魔术师必须遵守的准则和规范。

    “可是…”

    “鲜花!”

    声音比刚才更加严厉了一些。

    也许对于少女来说,将失去意识的“病人”丢出门外有违道德的要求,但其实,对方根本就不是与人类相同的生命——就和电视、桌椅、烟灰缸一样,只不过是制造出为完成目的而使用的工具罢了。

    擅自接手别人的工具不仅仅是“偷窃”,更表达了强烈的敌意,谨慎的魔术师不会给自己找这种麻烦。

    “好啦…我知道了。”

    不情不愿的少女用手圈过它的腰际,然后费力的将他抱起——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原本就好像骨折了一样的左臂已经彻底断成了两截,残留下的义肢已经没有了手腕以下的部分…是因为之前就已经断掉了吗?

    鲜花皱了皱眉,人类理应具备的不适感侵袭了她的大脑,只是这样一来,反倒是可以确认对方的确不是“人类”,莫名的,心头又是一松。

    “等等。”

    “又怎么了?橙子小姐。”

    “应该叫师傅。”

    随口纠正了一句,橙子的目光落在了刚才人偶倒下的地方——在水泥的地板上,淡淡的机油痕迹晕开了一个奇妙的图案。

    圆形的外表和波浪形的分割,而在两片勾玉对应的地方又被分别点上了一个圆点。

    这可不是因为挣扎残留的痕迹,是它…是那个人偶有意留下的信息。

    ——两仪吗…

    “把它搬到工坊里来吧。”

    做这种事情存在着不小的风险,但橙子还是决定先修好它,至于到底是什么让她改变了初衷甚至破坏了默认的规则…

    大概是兴趣的延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