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彤扑倒在地,以防她被弹片打伤,尾巴同时大摆,将周围几个人掀翻在地,末梢一个回转勾起一把冲锋枪,扔到手上,伏在地右手持枪一圈扫射,“噗——哒哒哒哒——”的声音过后,另外几个男人身上几个血窟窿,在地上抽搐着四肢却再也没能爬起来。
大地重归安宁,东方的太阳光芒四射,晶亮耀眼,红得像高炉里倾泻出来的钢水,让人不敢张开眼睛直视,火一样的红光照在树木,空地,别墅的屋顶和整片大地上。
龙泽依然伏在薛彤身上,发出叹息的微笑,薛彤只觉得胸前黏糊糊,大片大片的鲜红在模糊的泪光中像怒放的红莲,“泽……”
她发出哽咽的声音,“你怎么样?”
“薛彤……”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龙泽也失了力气,滚下薛彤的身体倒在旁边。
薛彤挣扎着爬起来瘫坐在地上,眼泪流得更凶了,龙泽赤-裸的上身血淋淋,几颗金属弹头嵌在肉里,殷红中能看到金属光亮,白色的尾巴鲜血斑驳,他躺在水泥地面上,唇边带着一抹微笑,薛彤全身力气都被抽空,柔软的心脏被一只手钳住,痛得不能呼吸,她哭着叫喊,“你这个傻瓜……都说了不要你来救……你傻乎乎地做什么……”
龙泽却是欣慰地扯着唇角,那抹笑意像是被薄云笼罩的昏月,昏昏暗暗看不真切,却又真实地流淌着清光,轻缓的声音含在喉中像是不能完全吐出,“薛彤……你骗我了……”
“你笨死了……”薛彤的声音和着眼泪,呜咽得叫人听不清,“你不知道你死了我也活不了啊?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笨?”
“我不会死的。”龙泽低低出声,他抬手去替薛彤擦一下眼泪,手指轻轻拂过她的眼角,又轻又柔,“别哭,我说了要给你幸福,还没有做到,怎么会死?”
薛彤连忙握住他的手,看着他身上的血洞,呼吸变得急促,像是脱离水面的鱼大口寻找着氧气。
“薛彤,你骗我了……”龙泽眼中闪着熠熠光辉,自顾自呢喃,“你以前说爱我是假的,今天说不爱我也是假的……我好高兴……”
他轻轻地笑了,笑容像水墨落入池中一样浅淡,朝阳的光芒打在身上,像是佛祖的金光带着春风沐化的温暖,他感受到了她的爱,在她说“我不爱你”的时候,两心相悦的一刻足以抚慰他的后半生。
阳光普照大地,云雀从树林中飞起,像陀螺打着转转,往朝霞万里的高空飞旋,龙泽半睁眼,高远天空中片片镶金白云落入他的眼中,他在这天地之间更加渺小。薛彤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落在他的胸膛,温润了他的心,如同一剂良药,身体的疼痛得到缓解,那个时候她叫他走,她想要他活着,哪怕自己失去性命,她爱着他,爱一个人从来不是据为己有。
头发蓬乱满面尘灰的脸在他眼前,眼泪横流,此刻绝对说不上漂亮,他却觉得世间万物都比不上她,她是他的幸福和希望,是他在这个世上要坚持的守望。他喃喃出声,“你爱我了,我好高兴,好高兴……”
“说这些做什么!”薛彤骂道,“以后再说不行啊?你要好好的,我以后也会爱你的。”
龙泽的胸膛上嵌了几颗子弹头,但都不深,血虽然不断流出,也不算很多,尾巴上也有弹头,薛彤不知道他有没有伤及要害,哽咽问道,“我要怎么做?”
“没事,我们歇一下,待会把子弹头取出来就行了。”龙泽躺在地上,面色苍白。
“现在就弄,你跟我说怎么做。”薛彤着急得要死,在这温润的清晨全身发冷,声音哆嗦,“要不要我扶你进去?”
“不用,你扶不动我。拿个小刀,镊子过来,先把弹头取出来,我要休息一会。”
薛彤拖着酸软的身体跑进屋子,屋中的家具被打得七零八落,碎掉的玻璃铺满地面,狼籍一片,倒在地上的尸体被她视而不见,她找到放药箱的地方,踢开倒塌下来的板子,拎起药箱就往外面跑,路过沙发时捡了个抱枕一起带走。
抱枕当做枕头垫在龙泽的头部,药箱放在龙泽的身边,她不知道怎么处理枪伤,子弹有没有伤及内脏,伤口会不会发炎,强撑着身体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龙泽,“怎么办?”
“我再歇会。”他将薛彤一只手握在手中,“陪我一下,过会再处理这些。”
薛彤跪坐在龙泽身边,嘴唇微动说不出话,拿了药棉蘸了酒精轻轻给他擦拭伤口周围,子弹洞旁边的皮肤发红发肿,血还在不断向外浸出。
还好子弹似乎都停留在皮肤层面,龙泽体质强悍,全力防备绷紧的身体韧性强,才让子弹打得不深。高速的子弹进入,产生的动能对于周围的肌肤不亚于一场小型核爆炸,不过对于全身防备的龙泽,冲锋枪的杀伤力不算强,时间又只是一两秒,他躲得快。
龙泽仍睡在地上,拿起小刀和镊子,他不需要目光看见伤口,轻轻划开一条小口,用镊子将子弹头夹出,子弹是硬生生击进血肉之中,嵌得紧,薛彤看得浑身发抖,拿了药棉替他按住止血,担忧问道:“真的不需要消毒吗?”
“不需要,我会好的。”虽然他的动作看起来很轻松,但嵌入血肉依然痛得龙泽咬紧了牙关,额上渗出密密汗珠。
薛彤拿了块纱布替他擦去汗水,胸膛的子弹被全部取出来,龙泽想撑着身体坐起来,尾巴往上身的方向绕过来。
“尾巴上的要不我来取吧?”薛彤小声问道,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实在不忍他继续勉强,“如果你不怕疼得话。”
“我不怕疼,你快点就好。”龙泽低沉出声。
薛彤咬了咬牙,刀片划在白色的鳞尾上,血蔓延在周围,红色的药棉扔了一地,薛彤从来没有如此沉静,心里虽痛,手上动作却稳重,将金色的子弹头一颗一颗从他的肉中取出来。
61决定
子弹头取出来后,龙泽躺在地上睡着了,薛彤也在坚硬的水泥地面躺下,依偎在他的身边,十指相扣,不远处的尸体也不会让她害怕,横陈在地上和一截截木头没有太大差别。
太阳从东面缓缓西移,树木的影子由长变短,又由短变长,外伤对于龙泽来说恢复得很快,他躺在地面睡到半下午,身上的伤止了血,结了疤,精神也好了不少。地面的血块凝结成棕褐色,他微微皱了眉头,拍了拍薛彤的背,“我先送你到外面的屋子睡一觉,我来处理这些。”
薛彤把头埋在他的肩窝,含糊道:“我不要一个人。”
“我怕你看多了做噩梦。”龙泽轻声道。
薛彤不言语却是牢牢抱着他的胳膊。
龙泽也不愿意把薛彤单独放在一边,想了想,开口道:“那你就跟着我。”
他抱起薛彤,将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胸膛,一路走到停车库开了一辆车出来,将薛彤放在后排车厢,回屋找了一条毯子给她盖上,然后开始处理尸体。
太阳沉入海水的时候,龙泽站在海边高高的石头山上,用尾巴卷起一具一具尸体扔入大海,生于自然,归于海水,浩瀚无边的大海以博大的胸襟成为这些亡命徒的归宿。曾经强壮的身体在茫茫海水面前渺小为一个小黑点,连浪花都掀不起一个就沉入水下,被海流卷着越冲越远。
薛彤站在远远的汽车旁看着他做这些,没有喜悦,没有悲伤,连同情都没有半丝,心底却是涩涩的,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感受,他们实在没有那个能力将这些人入土为安,夕阳退却了最后的光亮,西面的天空余了一抹绛紫色,晚风将她软绵细碎的鬓发在耳后吹得恓惶。
临海而站的龙泽背影被暮色染成暗灰,坚挺强悍如同海边的巨石。
最后一具尸体在空中划出弧线沉入大海,龙泽望着暗夜下的茫茫海水站了一会,夜风带着咸湿的水汽凉凉地拂过一草一木,他的双目浓黑如墨,凝着忧愁无法散开,良久,他转身朝薛彤走了过去,昏暗夜色中,薛彤的身影娇小而柔弱,大外套灌满了风向后鼓起,他似乎想说什么,微动了嘴唇,最终仍是没有吐出一个字。
汽车在漆黑的夜色中行驶,外面是黝黑一片,树木的影子隐隐罩罩,龙泽一直沉着脸,薛彤喉咙里像堵了什么东西,上不来下不去,叫她难受,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言地回到住处,他们的屋子没办法住了,两人暂时住在外面的屋子,上次简单打扫过,屋子也算整洁,这里房间不少,找个房间将床单被套换过,看起来也顺眼。
洗澡换过衣服,龙泽还把厨房的食物搬了过来,一天没吃饭,薛彤却是什么都吃不下,脑子里还是淋淋鲜血挥散不去,喝了两口汤就回卧室躺到了被窝中,打开电视找了一个欢乐的娱乐频道,看着屏幕却是两眼发呆。
龙泽将她从被窝中拎起,拿了药替她涂身上的擦伤,虽不严重,小伤也不少,或青或紫,或出血结了疤,或是细小的划痕,还有红红的巴掌大的一块,落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显眼。药水接触到皮肤,薛彤疼得猛吸气,叫出了声:“轻点,好疼。”
龙泽默不作声,带着寒气地看了她一眼。
薛彤知他心情不好,连忙闭了嘴,咬着牙,眼眶红红,止不住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龙泽手上动作放得轻柔,脸上却是铅云沉沉,唇线紧抿,连安慰的话都没有说一句。看着薛彤把头埋在枕头里,痛得身体一抖一抖,枕头上的水渍一点一点散开。
上药结束后,他一声不吭地在洗浴室拿了一条毛巾,拧干后给她擦脸。
沉沉的静默让薛彤更加难受,细声开口道:“早点睡觉吧。”
龙泽却是没有回答,看着她身上的伤口,轻问了一句:“你怕不怕留疤?”
“最好不要。”薛彤的目光也看着自己身上。
“不用太担心,破了皮的也是些小伤口,应该不会。出去再买点好药。”他停顿片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替她拉上被子,“我不会让你觉得难受的。”
“我也不在意。”生死都过了,还在意这些做什么。
“可我在意。”龙泽说得很轻,暗沉的脸略显严肃,眼尾带着一抹凝重。
他站起身,站立在窗户边,目光投向外面昏暗的花草树木,天上没有月亮,星星发出细微的光芒。
他站了很久,眉峰高拢,脸上是星辰陨落的落寞纠结,看着外面四散逃窜的风吹起树枝摇曳,墙上的钟分针无声地走了半圈,他在寂静中开了口,“薛彤,我送你回去吧。”
声音不大,薛彤躺在床上头脑昏沉却是睡不过去,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错,半起身抬起如水瞳目看着窗户边龙泽的背影,“你说什么?”
龙泽转过身,似下了决断,“我尽快把船催过来,等船一到我就送你回c市,你先回你父母那里。”
一字一语薛彤听得清楚,但她就不明白龙泽为何忽然就想通了,又怕他下一秒改变主意,试探着问道:“真的吗?”
“真的。”龙泽走过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我考虑清楚了。”
薛彤眼中光芒闪过,今日亲身经历激烈的厮杀,有那么一阵死神扼住了她的咽喉,现在龙泽却愿意带她回家,应了那句上一秒地狱,下一秒天堂。喜悦过后,她仍是迷惑地看着龙泽。
龙泽看着她不解的目光,淡淡说了句:“你总不能这样跟着我一辈子。”
薛彤默不作声,一辈子,她没有想那么远,一步一步走稳,也是地久天长。
“我觉得你以前说得对,我根本就不懂什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