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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头看看它,再抬头看看他,最后扭头望向窗外,躲在暗处的灵官长用口型告诉她:都跟你说了要小心!

    ……意思这做了凡人的扶苍不乱挥纯钧,改乱撒符纸了?还有,她明明没现身,他能看到她?能看到她居然还往她撒符纸?!

    玄乙小心地撕下那张黏嗒嗒涂满浆糊的符纸,嫌弃地撅起嘴丢到地上,搓出一团白雪擦擦肩膀,不曾想下一刻便迎面扑来五六张符纸,那黏嗒嗒的浆糊差点甩她脸上,她忙不迭地躲开,怒道:“别撒了!”

    见他还要抓黄纸,她一把扑上去,仗着自己是神族有力气,次从这莽夫手里抢到东西,将黄纸浆糊朱砂一股脑全丢去了窗外,长袖一挥,月窗被合拢。

    扶苍退了数步,背靠书架,目光警惕而阴沉地盯着她。玄乙吁了口气,往蒲团上一坐,朝他招招手:“来,坐。”

    他反而更朝后缩了两步,声音低沉:“美色引诱对我无用。”

    谁引诱他了?

    玄乙继续朝他招手:“怎么还是个胆小鬼,连过来坐下说话的胆子都没有?”

    话音未落,他便风一样凑过来,往书案对面一坐,默然不语盯着她。

    幽光摇曳,在他眼底跳跃。一模一样,真是一模一样,头发、体型、连声音和眼神都一模一样。

    玄乙移开视线,把手里那团黏了浆糊的白雪乱捏一通,咳了一声:“你……还记得我吗?”

    上回延霞见着少夷便像是记起了什么,他几声对不起便替她解开因缘,怎么这些到她这边全不灵了?

    对面的扶苍还是一言不发,他的眼神依旧充满警惕,带着研判上下打量她。

    很好,她确定他是不记得了。

    玄乙把手里的白雪团转的滴溜溜打滚,嗓子里总有些毛茸茸的东西堵着,不大利索,她又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我是专程为了你过来,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你……能不能把那些不愉快忘掉,重新……”

    话没说完,额头上突然一凉,他不知从何处又取了张符纸,“啪”一下贴在她脑门儿上。

    玄乙惊呆了。

    对面的扶苍微微蹙眉,“啊”了一声:“……还是没用?”

    这话是没法谈了!玄乙扯下符纸飞出月窗,一面用白雪努力擦拭黏嗒嗒的额头,一面十分怀疑地瞪着灵官长:“你确定他是扶苍?!”

    这些黏嗒嗒的符纸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他做了皇子吗?难不成改行当捉鬼的了?

    灵官长苦笑道:“自然千真万确,扶苍神君在青帝庙隐居,那桃树地仙偶尔会传授些凡间祓除邪秽的法子,他刚才……是把公主当做鬼魅了罢。”

    这些年他们这些纠察灵官也被贴了不少浆糊,习惯就好。

    玄乙狠狠把黏糊糊的白雪扔地上,大发公主雷霆之怒:“我是来了结因缘的!这样怎么了结?你去把他捆住!”

    “这如何使得!”灵官长连连摇手,见她满面懊丧,他便温言劝道:“我并不知扶苍神君是因了何种缘由下界,但既然与公主有关,还请公主耐心,仔细想想他的因缘是什么,他想要的是什么,这才好替他了结。”

    玄乙骤然沉默下来,他想要的应当是她的歉意罢?可她要怎么做?他就这么擅自认定她是女鬼,一见面就被丢浆糊符纸。他总是这样,在上界也是,动不动就拿削头发来威胁她。

    虽然他一次也没有真削过。

    隔着树影,她朝庭院的月窗望去,窗户已然打开,扶苍正往窗户和门上贴各种朱砂黄纸,是有多怕她这女鬼?

    夜色渐渐深沉,凡间时间流逝果然很快。玄乙静静看着变得漆黑的月窗,扶苍大概已经睡了罢?她忽然起身,又化作清风钻入窗内,果然他正睡在床上,安安静静地侧卧在棉被中,长发盖了半边脸。

    她小心翼翼凑到床边,扯了蒲团坐在地上细细打量他。他睡觉的时候眼皮居然会微颤,嘴唇也会翕动,有趣得很,凡人都是这样吗?

    忽然,他嘴唇动了数下,不知含糊呢喃着什么,玄乙双手扒着床边低声道:“你说什么?和我说话吗?”

    他的呢喃声又安静下去,翻了个身,被子滑落在腰间,身上的袍子也滑在肩膀下面,露出紧致结实的大片后背。

    玄乙爬上床,又凑到他面前,盯着看了半天,确定他没醒,没醒怎么能说话?

    隔日扶苍是被冻醒的,即便盖着被子,还是觉得周身阴寒刺骨,眼下可是三伏天。他揭开被子翻身坐起,冷得打了个哆嗦,忽见昨晚那女鬼坐在蒲团上,背靠床边困得脑袋一点一点。

    他心中惊骇,天亮了她居然还能现形!他出手如电,立即便要从床下暗格中摸出符纸,一摸之下暗格竟已结了冰,被冻得严严实实,他这才发现这间屋子竟不知何时布满寒冰,连床上都有细细一层冰霜,怪不得如此阴寒。

    这女鬼道行好高深。

    扶苍从枕头下抽出黄纸,咬破手指用血写了真言,往她脑门儿上一贴,玄乙正在半睡半醒朦胧间,不禁“哎”一声惊醒,茫然地扭头看他,过了半日才慢慢撕下头上的符纸,一看是用血写的,她立即厌恶地皱眉丢开。

    “别再撒符纸了。”她用白雪搓可怜的脑门,“我厉害的很,你没法收服的。”

    扶苍一时没辙,只得问道:“你所欲何为?”

    玄乙怀疑地看着他:“你真不记得我了?”

    他淡道:“我没见过你,为何要记得你?”

    玄乙听这话就不大舒服,皱眉道:“你五岁时我还来看过你呢,这么快就忘啦?凡人的记性这么差?还是你蠢?”

    他胸口陡然生出一团气,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隔了半日才冷冷问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玄乙不怀好意地瞥了他一眼,狞笑道:“我要扒你的皮,吃你的心。”

    她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等着他哭喊连连缩被子里,谁知他动也不动,冷冰冰地盯着她,她顿时有点想念那个圆滚滚的胆小鬼。

    扶苍裹着被子下床,声音淡漠:“请你出去,我要更衣做早课了。”

    本以为她还会不知廉耻地纠缠,谁知她利落干脆地起身,行动优雅地走向屋门,方欲开门,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道:“为什么你睡觉还会说话?”

    睡觉说话?她在这里待了一夜?!扶苍又是恼火又是窘迫,迅速走到门边,打开屋门将她用力推出去:“那是梦话。”

    说谁蠢?她才是最蠢的,居然连梦话也不知道。

    ☆、第89章 旧影重现

    玄乙坐在庭院外的梨树叶片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扶苍做所谓的“早课”,先是拿着柄木剑挥来挥去,随后便盘腿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

    他又在睡觉吗?凡人这么快就要睡觉?她飘过去,蹲在他面前盯着他看。

    奇寒彻骨的一团冷气杵在面前,扶苍不用睁眼都晓得又是那女鬼,她真的十分厉害,日头下也能这样堂而皇之地走动。

    看样子只能请地仙来收服她了。

    扶苍睁开眼,果然见她玉瓷般苍白的脸横在眼前,阳光落在她发间的金环上,熠熠生辉。

    他忽觉不能直视,移开视线淡道:“我要去拜见地仙了,你若非得大胆缠着,便跟来罢。”

    说罢他起身便往院外行去,玄乙轻飘飘地跟在后面,四处乱看,一时指着路边拥挤的瓦屋问道:“凡人都住这样的房子里吗?没有花园?会客楼呢?”

    ……听起来她好像还是什么富家女鬼。

    扶苍毕竟少年心性,还是答道:“这是地仙座下修士们住的地方,你说的花园会客楼都是富家才有的,平民住的地方有些更破旧,瓦屋已是很好了。”

    原来如此。玄乙追上他,下意识抓住他的袖子,又问:“为什么你会说梦话?你天天做梦?”

    他立即把袖子用力抽回:“梦乃最常见之事,谁人不会做梦?梦中有所经历,自然会开口说话。”

    凡人竟然这样有趣,还能天天做梦。

    神族是没有梦的,若是某日忽然梦至,便意味着不是大喜便是大凶之兆。她记得当年阿娘带她回翠河畔的那个晚上,阿娘便做了梦,醒来告诉她,她梦见了翠河的清清河水,之后她就陨灭了。

    玄乙继续飘在他身侧:“那你昨天做了什么梦?说的是什么梦话?”

    扶苍冷道:“我梦见在捉一只厉害的女鬼。”

    说完他忽然停在了一栋朱红楼前,楼门微敞,内里清气磅礴,气息十分干净。他并不进门,也不说话,只在门外躬身行礼,连拜三次。

    拜完后他用眼角余光打量身侧的女鬼,她既不害怕也不逃走,只是似乎对周围的景象不再兴致盎然,正低头玩袖子。

    居然连地仙也不管她?扶苍心中忽有些起疑,转身一面走一面问道:“你究竟是什么?”

    玄乙慢悠悠一笑:“你猜啊。”

    他冷着脸闭口不言,走了一段见她始终在身侧跟着,他便皱起眉头:“别缠着我。”

    玄乙倏地停下脚步,不错,她确实不可以再缠着他,这趟下界是为了替他了结因缘,却不是重蹈覆辙的。可是这因缘究竟要如何了结?她全然没有头绪。

    ……果然还是只能跟着他看看。

    她化作一股清风,远远地跟在他后面,他没有回那个庭院,反而出了青帝庙,庙门前停了一辆马车,周围熙熙攘攘挤的全是女子,因见他出来了,便“嗡”地一声叽叽喳喳吵开,很快又被数名身着甲胄手执长戟的凡人侍卫驱赶一空。

    马车沿着长街慢悠悠地前进,此时朝阳初升,这乱糟糟的凡间城镇到处是行人,浊气滚滚,唯有扶苍所经之处清气横溢,干净无比。

    拐了几个弯,马车停在一座庭院前,玄乙把身体藏在繁密的枝叶后,只露出两只眼。扶苍下了马车,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几本书——这里是凡人听课的地方?这么小这么破烂,连个观景湖都没有。

    见他进了门,她便悄悄趴在屋檐上从窗户缝里偷窥,这里倒与合德殿有些像,铺满了书案蒲团,许多年轻凡人坐着说笑打闹,粗粗一看竟全是男的没有女的,看来以前齐南说下界女子地位低微的事是真的,居然连听课都不给,太过分了,那她们以后长大了要怎么在凡间担任职位?

    很快便有个白胡子老头儿进来,跟白泽帝君一样,也是捧着本书在那边念,听得她昏昏欲睡。所幸下界时间过得快,没一会儿那白胡子老头就走了,这寒碜的地方也没有仙童送饭食,弟子们自己带了食盒,互相炫耀菜色。

    玄乙见扶苍不在屋子里,便化作清风在里面把每个食盒看了一遍,随即嗤之以鼻地偷了几颗肉丸塞嘴里,顺手再捞走几粒糕点。

    无视弟子们惊惶地“我的茶点呢?”之类的话,她窜出大屋,见清气在后院浮动,她便悄悄凑近,见他斜卧在回廊上,还是看书,身边却躺了一只肥花猫,他一面看书一面用手去挠它的脖子,挠得它咪咪乱叫。

    他不吃饭?听说凡人不吃东西会饿死,玄乙也不清楚他们究竟多久不吃会死,犹豫了很久,终究万分不舍把顺来的糕点挑了半天,选了个最难看的,轻轻丢在他衣服上。

    扶苍倏地坐起来,四处张望,似是没看到什么人,他将那糕点顺手喂给一旁的肥花猫,低声道:“你饿了罢?”

    他是把这只猫当成那头蠢狮子吗?

    玄乙为难地在剩下的糕点里再挑了半天,选出第二难看的,轻轻一抛,这次他反应奇快,迅速伸手接住,同时视线也落在了把身体藏在树叶后的那道纤细身影上。

    过了良久,他似是有些无奈,开口道:“你还在。”

    不,她不在。玄乙朝后缩了缩。

    扶苍也不过去,顺手把那粒茶点又喂给猫,玄乙登时恼了,将茶点一股脑全丢给他,她就不信他能全喂给那蠢猫!

    他更加无奈,只道:“我不爱吃这些,别丢了。”

    玄乙停了一会儿,低声问:“那你爱吃什么?”

    扶苍淡道:“我什么也不想吃。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玄乙完全无视他后面的问题,只提醒他:“凡人不吃饭会饿死的。”

    扶苍看看她藏在树影里的身影,双眼眯起,忽然道:“我想吃街北角荣兴斋的牛骨汤面,不要辛料,不要葱花,牛肉要三分肥带筋,切成巴掌大,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