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个老实人。」主子淡淡地说。
独叔同意。「若他收了钱,等於间接应证了那些中伤小姐的流言。他认为小姐的好,是没有任何物质可以替代的。」他这般年岁了,总会识人一二,他知道这工头是个实在人,或许穷,但知命,容易对施恩者感激,但不会贪图钱而巧言令色,说白了,他太憨,也没这种本事。
不过,他仍不见主子放宽脸色。
「可独叔……」主子问:「真那麽好吗?好到一点污垢都没有?」不知是烟吃太多,喉咙乾了,声音很苦涩。
「二爷?」独叔倒茶,递给他润喉。
主子不理,却是倾过身,心切地问:「他说的寻奴,真的是我们三年前熟悉的人?」
「他没有说谎,他是个老实人,主子。」独叔说出他的意见。
主子一愣,喘了口气。独叔看他额边冒起了冷汗。
「你在安慰我吗?独叔。」他问。
「小的说的是实话,二爷。」
主子撇头,低着眼,静静地看着地毯上的一处花纹。独叔看到那颗冷汗蜿蜒着他的颈项,泛着一股汗光,那形状,像血痕。
这念头,让独叔一惊,刚启口想问主子的身体到底无恙否,主子却抬起脸,笑得苦。「但我愿意相信你。这只是站,我只来到这步,就怀疑奴,那我接下来还要不要走下去?」
「是啊,二爷。」独叔赶紧攀着话,稳定主子的心情。「我想小姐绝对是诚心待人的!」
主子将烟管递给他,让他收好烟具,再喝口茶,起身。
「奴有一颗好心肠,我再清楚不过。」主子像要把这信念如钉子般打牢似的,又强调了一次。他喃喃的,嚅嚅的,像梦呓。「对,我清楚不过。我不需要在意那些流言,不需要,不需要……」
独叔总觉得这般强调,是诡异的。若他真坚信这念头,这些强调都是多余的。但他沉默,不戳破。
他们买了帐,往门口离开。主子行步,仍如以往,是一个军官该有的稳重姿态,每个脚步都笃定、又从容。可不过几步,独叔的余光却瞥见,主子默默地举起手,捧着心,像化一个痛闷的深瘀,缓缓地、颤抖地揉。
方才谈话时,他便注意到这异常。那痛,除非是吃无离蜜,否则怎麽也化不了,亏他能忍到此刻。独叔赶紧问:「二爷,身子是否又再嗜无离蜜?」
主子转头看他时,脸色是苍白的。「别心烦,忍过就算了。」嘴上却是云淡风轻,无所谓。
「二爷!」
「不然,你可替我回贵姝娘家讨蜜,独叔。」
他还有心情挖苦他老人家呢。
「若能摆脱那女人,更接近奴,这点痛又算什麽?」主子再冷冷地补充一句。
「我们回官栈休息吧!」独叔劝。
「不。」主子仍顽固地拒绝。「你忘了吗?我们要下工堂,吃碗臭酸菜啊。」
「唉呀,二爷,别闹了……」独叔叫苦,不但是为主子不护身子,更怕那股味道。
主子却是向往的表情。「奴吃过的,我们也得嚐嚐。」
主子的笑,因为有了小姐,而甜了。「走吧。」他招招手,要独叔跟上。
那脚步,要坚定的,踩在小姐曾经行过的足迹上,不论那足迹是通向明,还是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