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她肃奴了。」主子深深地看她。
「她不要别人叫她主子或夫人,她要我们下人直接喊她的名字。她吃饭的时候,她不要我们站着,她要我们坐下,跟她一块吃。有下人要回乡了,她马上包自己的私钱,给那人回去安家。」将扶尔的眼眶竟有些红,语调激亢。「我看得出来,那不是作戏,那不是矫作,那个笑容,那个声音,是很真实的和善,是很自愿地跟我们下人站在一起的善意。是真心的!她让我们以为,我们能做她一辈子的朋友,甚至是家人。」之後,她的声音低沉了。「不过,那都是在她刚进寻家,寻越还没到过她的房之前的事。」
主仆二人都听出蹊跷。
「那一晚之後,肃奴就变了。等她冠上夫姓,我们几乎都不认识她了。」
「什麽意思?」主子的声音很硬。
「我们背寻越去她房间晚,房里传出很恐怖的惨叫。照理说,被虐待的惨叫声,我们应当已经习惯了,可是这惨叫不一样,好像是把心给活生生给挖出来似的痛苦。」将扶尔说:「我们以为闹出人命了,我们都慌,不希望肃奴有任何意外,那麽好的女孩,怎麽可以给寻越糟蹋?所以我们一夥人全死了心,冒着会被逐出门的险,冲进肃奴的房去看,想救她出来……」
他们屏息。
将扶尔咽了口水。「我们看到,寻越被推到地上,正因为起不了身而破口大骂,而肃奴,赤裸裸的……那些曾施在前几任小妾身上的伤,她一样也不少。可让我们震惊的是,她的下体,流了好多血……」
主子脸色完全苍白。「为什麽?」他难得慌急。「为什麽?!」
将扶尔一愣,好像惊讶主子也有这一面。她吞吐:「我们……不知道。事後,我们想为她请大夫,她不让我们请。」
她低下眸子。「我们知道她被吓到了,劝她还没正式冠上夫姓时,快些离开。服侍她的婢女是我同乡,跟我很亲,她拿我的话去劝,可最後传回的消息让我们很失望。」她有些不谅解地说:「肃奴她说,她不会离开。」
主子的眼神空茫一片。
「之後,你妹……她就变样了。」她不再称肃奴。「有好一阵子,我们没再见到她,不知这中间是否起了什麽变化。总之,当我们再见到她,她对每个人都温温地笑,对寻越、对寻培,都是那样的笑法,好像……好像那晚恐怖的事从没发生在她身上,好像她在寻越身旁过得很幸福美满,没什麽好哀怨的。」说着,她脸色突然发狠。「那时我看她那嘴脸,觉得好不值!搞什麽,我们那麽担心她的安危,劝她离开,她不但不听,反而去学着讨好那个废人!不管那废人怎麽发脾气、怎麽在我们下人面前辱骂她,她都那样温温地笑──她笑什麽啊!有什麽好笑的──没有感情的笑,最恶心了!」
主子别开头,深吸口气,再回头,试着平静地看她。将扶尔也气闷着,喝口茶,没再说上话。
过了一会儿,主子才说:「你对寻奴,很失望?」
「很失望。」将扶尔直白地说:「她可以保有她的单纯、她的良善,可最後也是她自己选择抹灭这些,因为她肖想寻家的荣华富贵!好啦,如今寻越死了、寻培垮了,寻家全部都是她的了,她高兴了吧?睡觉作梦都会笑了呢!」
「喂!」独叔拍桌喝道。「我家小姐不是这种人!」
「也只有这样想才会合理!」将扶尔也凸着眼呛他。
「也只有这样想,你才不会难过。」比起他们俩的争锋相对,主子的声音很轻,却含着最浓的悲哀。「若我也能像你想得那麽简单,就不会过得那麽痛苦。」说着,他脸色煞白,抓着胸口,曲着身,发着冷汗,喘颤一阵。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两人一跳,独叔赶紧起身扶住主子。
将扶尔脸上也有些悔意,趋过去关心。「没、没事吧?」
「爷,我扶你上去休息,别谈了。」独叔搀起主子,出厢前瞪了将扶尔一眼。
「我自己可以,独叔。」主子轻抚开独叔的搀扶,缓缓地回头,即使表情惨白疲惫,他还是不吝啬施给将扶尔一个微笑。「谢谢你,将扶尔,愿意和我说这些。」
将扶尔一愕,难为情地说:「不、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