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滂沱,两队人马对峙街头,雨水冲刷而下,似乎就只有端木岐一个人的眉目夺人眼球,而其他人,多多少少都透出些许狼狈。
端木旸直奔翠喜楼,但是走了一圈下来,却没如意料之中的找到端木岐,回来的路上本来还一直在心里犯嘀咕,难道是自己推论错误?
不曾想,对方居然会事先埋伏在回府的路上等着截他。
“老七?这三更半夜的,你不在府里呆着,在这里是要做什么?”端木旸冷冷说道。
大雨倾盆,鱼水迎面灌进眼睛里,让人觉得难受的很,但是他却没有抬手去擦,因为不想在端木岐的面前,露出任何一丁点儿的败象来。
“都到了今时今日的这般地步,还有必要这么绕弯子吗?”端木岐笑了一下,随意的把玩着手里马鞭,“既然我知道你是做什么去了的,你自然也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时至今日,也就再没有拐弯抹角的必要了?如何?如果你再没有遗言要交代,那我们便直接动手吧!”
虽然两人为了争家主之位,彼此之间波涛暗涌,并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但是这样明面上真刀真枪的对决,这却是次。
端木旸是微微诧异于他此时决定的果断,眼中不由的就多了几分疑惑。
“看来你还是没懂我的意思。”端木岐见他一时不语,就玩味着笑出声音,“你去翠喜楼杀了唐宁之,并且嫁祸于我,这是要借别人来对我出手,永绝后患的,而我——我等在这里的目的也很明确,你死我活,今天你我之间是该做一个了断了。”
端木岐略一抬手。
他身后本来就只跟了二十几个统一服侍的黑衣人,但同时街道两侧的屋顶上却又顶蘑菇似的瞬间从雨幕中冒出来十多个剑拔弩张的弓弩手。
“有埋伏,大家小心!”贾元立刻上前一步,招呼了护卫,紧密围绕在端木旸的身边,随时做好动手的准备。
端木旸四下里环视一圈,脸色就愈发阴沉的盯着对面的端木岐,一字一顿道:“果然你一早就知道我是冲着唐宁之去了,既然明知道我的打算,你又为什么没有出手阻止?”
他今晚的局,本来就是借了唐傲作饵。
傍晚时分,他以端木岐的名义递了一封密信去唐家,约唐傲晚上在翠喜楼见面,因为端木岐之前就有私底下透露消息给唐傲知道的先例,所以唐傲不疑有他,一定会前来赴约,到时候他的人埋伏在翠喜楼将唐傲给杀了,这顶大帽子就要扣在端木岐的身上。
届时无论是对端木氏的族中长老还是朝廷,端木岐都绝对要被逼到无路可走。
之前他要沈氏和沈会音借助宋楚兮一事来绊住端木岐,其实就是怕端木岐会有所察觉而赶过来,后来听说端木岐出府,他时间想到的就是,对方是奔着翠喜楼去的。
结果他匆匆赶过去救场,却没见到端木岐其人。
端木岐知道他在翠喜楼设局,却还是任由事情发生?
这一点,实在是太不合情理,也就怪不得端木旸会困惑了。
“你当我不知道,辰王妃嫡亲的兄长唐哲想要收回和这边马市的生意已经不止一两天了,据我所知,三年前你进宫朝贺的宴会上,他就请辰王做桥梁,单独找你谈过,不过那时候因为你手里还有宋氏这个盟友,没必要急着往朝廷那些皇子阵营里排队,就给自己留了一线余地,没有直接应承下来。现在为了能拉到助力,与我抗衡,你倒是下了决心了。”端木岐娓娓道来,语气散漫中又透着讥诮,“不过说来也是,反正和宋家之间的联盟已经瓦解,就算没有这一次的契机,你也会尽快寻找新的同盟,这个时候以我的名义约了唐宁之出来,将他锄掉,届时辰王势必会接纳你,而同时,朝廷方面更要将所有冒头都指向我。老三,看来这几年的家主之位你倒是没有白坐,这一石二鸟之计,用的是相当的巧妙啊。”
“这些事情,你怎么会知道?”端木旸沉声怒道,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那一次辰王约见他,就做的很隐秘,是请了好几位世家子弟一起去湖上饮宴,当时唐哲也并不在列,只是在中途找了机会让他和唐哲谈的这件事。
当时的当事人,就只有他们三个,端木旸确信,就连他身边的亲信贾正和贾元都不知道。
消息不可能是从他这里走漏的,那么问题就只能是出在京城,辰王府或是唐家方面。
唐哲和辰王肯定也要防范外人,端木岐却居然对他们当时谈话的内容都一清二楚?
这个人深不可测,就算他再如何的防范,现在也依旧觉得深不可测。
若说是这前面一刻,端木旸的心里就只是警惕,那么现在——
他对于这一战的自己的结局突然就不怎么看好了。
端木岐却没去管他只在一瞬间就变了几变的心思,仍是气定神闲道:“如果连这么点事情都打听不到,当初我又怎么会放心将家主之位交到你的手里去?难道就不怕拿不回来吗?”
“嗯?”端木旸一愣,立刻就觉出点儿不对劲来,“你这话儿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放心把家主之位交到自己的手里?
难道他是将这家主之位的承袭扮作家家酒的吗?随便他想让就让出来,想拿又拿回去?
这个人,怎么可以狂妄至此?
“没什么,横竖我放纵了你已有四年时间,对你来说,也算够义气了,今天咱们就在这里做一个了断吧,从此各归各位,我也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了。”端木岐却不想再作解释,只就懒洋洋的摆摆手。
两边房梁上的弓弩手立刻瞄准。
“老七!”他是有备而来,端木旸怒吼一声,“你也未免太过自负了,说的就好像我是你的囊中物一样。你别忘了,现在我才是端木氏的家主,你要动我,怎么能不先去问过族中长老他们答不答应?”
“你当我是你吗?”端木岐嗤之以鼻,哼了一声,“那些老东西,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取自端木家,我养着他们,难道还要将他们供奉起来吗?你还真信他们会跟你讲义气?不过也无所谓,如果他们就是有情有义,到时候我送他们跟你一起上路作伴也好。不过就是几个吃闲饭的摆设罢了,还愁找不到人来顶替?”
每个家族的长老联名,是有权力责罚甚至更换家主的。
而在端木岐看来,那些人就好像是摆在柜子里的老旧瓷器一样,随便他想摔就摔,想砸就砸,完全不当回事。
端木旸被他气的够呛。
端木岐却是真的耐性耗尽,再不想与他多费唇舌,唇角牵起一个冰冷的笑容道:“长城!”
“是!”长城颔首,果断的做了个手势。
弓弩手们蓄势待发的弓箭搜搜离弦,朝着街面上端木旸等人射了下来。
本来大半夜的他们在这里厮杀,是不可能不惊动官差和城中百姓的,但是天公作美,这一场滂沱大雨掩盖了一切。
端木旸的侍卫慌乱的挥动刀剑抵挡。
贾元高声道:“主子,他们是要动真格的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从后面退出去,先回府再另谋他法?”
在世家大族里面,一家之主的威望名声都很重要,所以端木旸要锄掉端木岐,才会这么曲折的设计,打着借刀杀人的主意。
他是怎么都没想到端木岐要动他,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动手了,心里熊熊怒火燃烧,想了一下,刚要点头下令后撤,不想身后的雨幕中再次传来一阵动静,有一队人马赶了来。
四面楚歌,所有退路都被封死了,现在端木旸若想脱困,恐怕就只有遁地一说了。
端木岐居然安排都这样滴水不漏?
端木旸咬着牙应付长城和冲上来的侍卫,却听身边贾元见了鬼一样的低呼一声,“主子,那是——那是唐大公子?”
端木旸一个激灵,于厮杀中仓促回头。
从后面包抄过来堵他的援兵已经到了,策马而来的为首者——
却赫然就是半个时辰前被他在翠喜楼带人杀死了的唐傲。
唐傲面容冷肃,脸上不带任何的感情温度。
那一瞬间端木旸仿佛产生了一种错觉——
来的这些根本就不是端木岐的援兵,而是唐傲从阴曹地府带着回来向他索命的阴兵。
这个人明明应该已经死了啊,他带人包围翠喜楼,和唐家的人激战,最后唐被人乱刀砍下了楼,当场就摔死了,尸首他也确认过了。
难道真的有鬼吗?
端木旸不是个胆小的人,可但凡是人,都会对鬼神一说心生敬畏,何况眼前出现的还是他亲手杀死的人。
端木旸的心里,突然慌乱了一瞬,一个闪避不及,就被端木岐的暗卫在他右臂上拉开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端木旸闷哼一声,血水飞溅,落在地面上,马上跟着就被雨水冲刷掉。
“这雨下的真是好啊,否则事后我岂不是还要带着水车来洗大街吗?”端木岐一直没有加入战圈,驻马站在稍远的地方,由衷的赞叹。
端木旸一口心头老血顶在胸口,愤然扭头看他。
端木岐却没理他,而是视线冲破人群,冲对面过来的人道:“唐大公子,这一次是救命之恩,你又欠了我一次,如今我再给你个手刃仇人的机会,来日记得一定要向我道谢!”
这是什么意思?来的这人真是唐傲?
那么从翠喜楼坠楼而死的那个人,又是谁?
端木旸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唐傲的脸色阴沉又冷酷,因为今夜死里逃生,他的心情明显很不好,也不接端木岐的话茬,只就对自己带来的侍卫一挥手,“动手!速战速决!”
“唐宁之!”端木旸身陷囹圄,已经完全失去了冷静,一件迫开一个暗卫袭来的大刀,一面怒气冲冲的看向了唐傲,“你和老七里应外合?那么之前在翠喜楼——”
“天下相像之人何其多?你真的可以确定死在翠喜楼的那人就是我吗?”唐傲道,冷笑了一声,随后就不由分说的提剑冲进了战圈。
端木旸仓促应对,这个时候才如梦初醒。
他就说端木岐既然知道自己要借势朝廷锄掉他,怎么还可能放任事情发生,的确,在翠喜楼被他撞上的那个人,无论身形体态都和唐傲如如出一辙。
当时那样的情况,他自然就认定了那人就是被他骗出来的唐傲。
后来查验尸体的时候,街上光线本来就暗,再加上又是冒着大雨,那个人的样貌可能是和唐傲相似,所以他便就这样被蒙蔽了过去,以至于在回来的路上掉以轻心,就这么落进了端木岐设置的陷阱里了。
当真可恶!
唐傲和端木旸之间如今可算是苦大仇深了,带了唐家的一众侍卫不遗余力的冲杀。
端木旸的心乱了,应付起来反而分外吃力。
唐傲挥剑劈过来。
端木旸横剑阻挡,生生被他的力道震得虎口发麻,冷汗合着雨水从额上滚落。
“唐宁之,他叫你来,不过就是为了利用你,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吗?今天一旦你助他杀了我,从今以后就永远都有把柄落在他手里,难道你要一辈子受制于人,做他身边的走狗吗?”端木旸气急败坏的大声道。
他的家主之位,是得到朝廷认可的,现在他在家主之位上被杀,朝廷绝对是要追究的。
这件事,就算端木岐有本事遮掩,找理由搪塞过去,可一旦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唐傲就也要跟着倒霉。
“无所谓了,横竖我现在已经当自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了!”唐傲道,整个人都被仇恨包围,根本就不可能被他煽动。
唐家的人,越战越勇,再加上人数上的优势,很快就将端木旸等人逼入死角。
唐傲一剑从下面往上一挑,端木旸的手腕被划破,手中长剑就碰得一声跟着坠落泥水里。
“主子!”贾元低吼一声,赶紧扑过来,横剑替他挡开了唐傲。
端木旸捂着手腕后退一步,仓促中回头,却见雨幕倾泻而下,端木岐着一身深紫色的广袖长袍还正气定神闲的含笑看着这里惨烈的战局。
大雨之中,他嫌弃负累,并没有撑伞也没穿蓑衣,发丝束起,雨水从他轮廓精致的面孔上不断的滚落,在别人身上呈现出来的景象那叫做狼狈,可是在他这里,却仿佛一场又一场的洗礼,雨势越大,他驻马站在那里所彰显出来的气宇风度就越是叫人觉得惊艳无匹。
这个人,似乎是与这世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端木旸甚至觉得,这一晚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像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一样。
不由自主的,他捂着手腕上的伤处,踉跄着往端木岐所在的地方奔过去一步。
“主子,不要过去!”他的侍卫见他丢了魂了一样,赶紧拉了他一把。
端木旸梦的清醒过来,但是理智恢复的瞬间,同时充斥脑中的还有数不尽的愤怒。
他远远地看着端木岐,越发觉得他这风华绝代的气势十分刺眼,于是就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老七,今天技不如人,我认栽了,可是你真的有把握,这么杀了我之后,你就可以全身而退,完全不必担干系的吗?”
就算族中长老被他压制,没有话语权,也就算老夫人见风转舵,不会为了他再去和端木岐操刀相向,可是端木岐生擒他软禁他和就这样杀了他——
这两者间的意义却是完全不同的。
“虽然说我是应该让你死个明白的,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有些话,我不方便说,你还是到了地底下,自己想办法吧!”端木岐道,气定神闲的耸耸肩,“之前我也说过了,我甘心将家主之位让给你四年,如果你还是觉得不甘心,那么这四年,就当是今天我对你下杀手的补偿吧!”
他们是堂兄弟,可是他和这个人之间,却是全然不讲恩义的。
而端木旸却是如遭雷击。
什么叫受人之托?他会受到什么人的托付?
要他端木旸的命?在南塘,什么人会这么胆大包天,直接就想索要他堂堂端木家主的性命?
好吧,就算他在南塘呼风唤雨,碍了许多人的眼嫌,可是——
可是能指使的动端木岐替他出手的——
这普天之下,就只有一个人。
老夫人!
就唯有老夫人了!
可是为什么?
那是他的亲祖母啊,当初为了帮他夺取家主之位,老夫人力排众议,更是不惜同端木岐成仇的,如果说老夫人是看他现在大势已去才倒向了端木岐,那么他无话可说,可是端木岐却说……却说……
端木旸的脑子里越发的一片混乱。
端木岐却是全然不为所动,满脸无所谓的表情看着他。
“老七,你让他们住手,你我之间就算今天一定要一个了断——”定了定神,端木旸的眼睛里突然迸射出强烈怨念的火光,“我们有话都回端木家去说。”
如果真如端木岐所言,是老夫人要他的命,那么他已经要回到端木家去向老夫人当面确认,因为他不相信,也不能相信。
“抱歉了!”端木岐却是毫不迟疑的摇了摇头,“我说过,我只是忠人之事。”
说完,仍是保持着那种好整以暇的姿态远远的看去。
他对端木旸,似乎完全就不怀恨,或者说,因为从一开始,这人就完全走在他的掌握之中,所以他根本就不屑于同这人之间再浪费精神。
他对待端木旸的态度,完全像是个无关痛痒的路人。
这个人,到底是要有多自负,又要有多狂傲,居然面对他的时候会是这样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端木旸越发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了,左右被各种解不开的谜团困死,头痛欲裂。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了贾元的一声惨叫,然后紧跟着,贾元高大的身体就被击飞,堪堪好从后面,撞在了他的背上,将他撞了个踉跄。
端木旸稳住步子,仓促回头,贾元正趴在地上,一口接着一口的吐血,而此时举目四望,他带出来的几十个侍卫已经去了一半了。
“老七,你当真是要一意孤行吗?”知道今天他绝难有反击的机会了,端木旸咬着牙,做最后的确认。
端木岐已经懒得反复和他解释什么,只道:“放心吧,你死后,我会叫人给你收尸的,我可不想叫人戳我的脊梁骨!”
再怎么说,他也是他名义上的堂哥,就算罪大恶极,他也要把表面上的功夫做足了。
端木旸听了这话,心里便就断了最后的一线生机。
他看着对面那眉目如花,浅笑间笑容如妖的绝艳男子,再反观刺客狼狈不已的自己,便是怨念又残忍的冷笑了一声。
“好!”端木旸突然就敛了神色,眼底杀气沸腾,只在那一瞬间就完全渲染开,字字狠厉道:“我也料到了你今天一定会有动作,你真以为我会坐以待毙,只看着你一个人得意吗?如果我今天注定了在劫难逃,黄泉路上,有宋家那个丫头给我踮脚,我这辈子也算够了。”
端木岐会留宋楚兮在身边,说是为了引宋楚琪现身,那都是骗人的,他分明是想要通过那个小丫头做傀儡,再次和宋家联姻结盟,这一点其实是在他自己和宋楚芳之间的婚事告吹之后端木旸就已经有所察觉了。
虽然那时候没有证据,但是他确信,他和宋家的同盟被毁,绝对和端木岐脱不了干系。
宋楚兮?他留下的最后一手居然是针对那个丫头的?
端木岐面不改色,眼底有某种情绪飞快的一闪一逝。
“老三,说起来,你们那一大家子人还真的是奇葩朵朵,这个节骨眼上,你不想着保你母亲妻子的性命,留的最后一手居然还是算计人?”端木岐满是嘲讽的笑了笑,他稍稍轻身向前,看着端木旸,继续将这一个笑容绽放到最极致。
沈氏和沈会音?
端木旸的心里咯噔一下。
的确,如果老夫人连他都算计了,那就一定不会放过沈氏和沈会音的。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到底是有什么了不得的隐情内幕,会让对他恩重如山的祖母一夜之间突然就成了催命修罗了?
端木旸的心里纳闷的简直快要疯掉了,可偏偏端木岐就是吊着他的胃口,不肯给他答案。
“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挖苦我?看来那个丫头死不死的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了?”作为报复,端木旸也突然冷笑了一下,直接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怎么不算大事?”不想端木岐却是脱口道。
他坐直了身子,从容不迫的调转马头,转身往端木家所在的方向行去,“你是下场,我是没兴趣等着看了,你自己慢慢享受吧,想必唐宁之不会让你最后还留有遗憾的!”
说到底,他还是舍不得那个小丫头的。
否则斩草除根,他不可能不留在这里,等着确定自己真的死了才走的。
端木旸突然就感觉是找回了场子,在他背后狂笑了一声道:“就算你现在赶回去,应该也只能赶得及替她收尸了。”
“是吗?”端木岐的语气散漫,头也没回,后面说着,居然就洋洋洒洒的笑了出来,“那么就算是一会儿到了地底下,你最好也是求神拜佛的祈祷她没事,否则——但凡是她会有一根头发丝的损伤,我就把你全家上下的尸首再挖出来一边,全部碾成灰!”
他的笑声慵懒之中又透着散漫,但是这每一字出口,却都像是重锤砸在胸口,给人一种极强的震慑和压迫感。
长城见他突然离去,不得已,就只能和自己人交代了一声,然后就冲出战圈,翻上马背追着他离开。
“少主,您真的不等这里的事情尘埃落定了再回吗?”长城道,有些不很确定的又回头看了眼。
“没必要了,如果他们连这点小事都不能替我办了,回头你也可以和族中那些吃闲饭的老废物一起给我卷铺盖走人了。”端木岐道。
雨幕中,他策马而行的背影十分的从容只在,并不见慌乱和狂躁。
端木旸被困在站圈里,远远看着他的背影,又恍惚觉得他的这个表现,其实也不见得就是太把宋楚兮那小丫头当回事了。
然则长城并不这么认为,试探着道:“您是不是担心四小姐那里会有问题?”
否则端木岐绝对不会不等着这里的事情了结就急着先行离开的。
端木岐道,雨幕之下,不知道从何时起,他眼底的笑意已经敛去,庄重中又带着一种叫人看人莫名会觉得压抑的风暴的慢慢说道:“我走前虽然也做了部署,让舜瑜和舜瑛两个盯着了,可老三也不是完全无能的废物,我看他最后的神情不太对劲。”
这几年,长城是被宋楚兮的种种作为洗脑的利害,闻言就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应该也不能有什么事吧?四小姐可以应付的来。”
“那丫头小聪明是有一些的,但如果要真刀真枪的动起手来,她还能拿嘴皮子自保吗?”端木岐的心态并不乐观。
长城无意间注意到他深锁的眉头,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的说道:“少主,恕属下多嘴,当初老夫人提议带四小姐过来的时候您不是还——”
“此一时彼一时……”端木岐道,话到一半,他便猛地打住,大约是觉得长城试探到了他心里的某一重想法,他突然就恼羞成怒,扭头冷冷的横过去一眼,“你今天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
已经多久不曾见过他无情发怒时候的表情了?好像……
是从宋家四小姐去了蘅芜苑之后吧。
少主总在她面前演戏,装大尾巴狼,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于是不知不觉间,放佛是入戏太深,长城也是到了今天细想的时候才惊觉,在过去的四年时间里,他眼中看到的端木岐,已经是变了许多。
这个发现,让人心惊又不安。
“属下逾矩了!”长安连忙垂下了头去。
两人一前一后拐过街角,端木岐本来控制都很慢的马速,就在那一刻,他突然狠抽了两下马股。
马蹄践踏,泥水飞溅,夺路狂奔而去。
主院里,沈氏和沈会音这一场闹下来,已经人仰马翻。
老夫人也无心处理别的,就仍是打发了人将宋楚兮送回佛堂里关着。
程妈妈吩咐了人进来清理屋子,甄妈妈引着宋楚兮主仆出来。
彼时岳青阳还站在那门口未动。
宋楚兮的轮椅挪到他身边的时候,就停了一会儿。
“这雨已经下了大半夜了,应该要天亮才停,佛堂那里凉,甄妈妈,你去给四小姐拿床被子吧!”岳青阳知道她是有话要说,就顺水推舟的吩咐。
他说话,还是极有分量的。
“好,那就请四小姐稍等片刻!”甄妈妈微微一笑,就撑着伞,先去了隔壁偏院的小厢房。
“沈氏真的疯了?”时间有限,宋楚兮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就直白的开口问了。
沈氏的那个症状,的确是疯了无疑,可是从一开始宋楚兮就觉得很奇怪。
“她是受了刺激,神志不清是一定的。”岳青阳道,语气平静而浅淡。
果然如此。
就说那沈氏也是在这大家族里摸滚打爬一路扛到今天的,就算目睹了女儿惨死再经历沈会音的背叛,她又何至于把自己困死走了不出来。
期初宋楚兮就只是觉得怪异,得到岳青阳的承认之后却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她回头看了眼那屋子里坐在灯火阑珊处的老夫人,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可是为什么?”
是老夫人命人在沈氏的饮食里下了药,让她更容易受到刺激。
如果说老夫人就只是如今倒戈,想要来站端木岐的队,她也完全用不着对大房的人赶尽杀绝的,横竖端木家财大气粗,又不缺沈氏那几个人的饭,直接在城外弄一处庄子,将他们全部移过去关起来也就是了。
虽然现在她就这么逼死了沈氏等人,并不会有人知道内幕,可是这一夜之间,端木家大房的所有人机会全部一次性消失掉了,任凭是谁都会怀疑揣测的吧?
“这是端木家的事,你就别问了。”岳青阳道,这一次却没由着她。
宋楚兮自然不能指望他事事都对自己坦诚,毕竟她也没那个权力这么要求。
这会儿刚好甄妈妈也抱了被子回来。
宋楚兮就微微一笑,“那我先走了!”
“嗯!”岳青阳点点头,还在站在那里没动。
宋楚兮知道应该是老夫人示意他留下来有话要说的,也没过问,由舜瑜两个搬着她的轮椅出去。
舜瑜推着轮椅,舜瑛从旁打伞,一行人跟着甄妈妈往后面的小佛堂去。
这会儿正是雨势最大的时候。
一般十月底了,就不该再下这样大的雨了,尤其是在南塘这里,这样的气候反常的竟会叫人心里不安。
从主院的正门绕到小佛堂,路不算远,可是几个人的裙摆却都湿了一片。
而往佛堂去的这一路上,舜瑛一直都魂不守舍的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其间几次抬头看向了宋楚兮,却都是欲言又止。
宋楚兮用眼角的余光扫见,并没有说什么。
两个丫头跟着甄妈妈一直将她护送到了佛堂门口。
“四小姐,七少爷回来之前,就先再委屈您两个时辰吧!”甄妈妈屈膝福了福,倒是笑的一脸的歉意。
宋楚兮知道她这是看端木岐的面子。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毕竟老夫人趁着端木旸不在,弄死了他的妻子又逼疯了她的母亲,端木旸但凡是要稍微有点血性,和老夫人之间都势必成仇。现在老夫人几乎已经别无选择了,就只能是转到端木岐的阵营里来。
宋楚兮心安理得的受了,莞尔笑道:“那就麻烦甄妈妈帮我盯着点儿,阿岐他什么时候回来,记得提醒他赶紧过来接我。”
这位四小姐,合着是仗着有七少爷撑腰就天不怕地不怕了,殊不知老夫人那里——
唉!
甄妈妈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却是不显,仍是慈祥无比的笑了,“好,回头老奴就去嘱咐门房一声,七少爷一回来,就马上请他过来。”
“嗯!”宋楚兮点点头,这才满意。
甄妈妈就招呼了那院子里两个看门的婆子,把被子递过去,“拿进去吧,把门窗都关严实了,别让四小姐着了凉。”
“是!”
两个婆子答应了,甄妈妈就福了福,先行回去给老夫人复命。
两个婆子也是乖觉的很,知道宋楚兮他们主仆几个有话要说,就先抱着被子进了佛堂。
门廊底下,宋楚兮抬眸看向了舜瑛,“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舜瑛一惊,随后想想她在宋楚兮面前根本就不可能有所隐瞒,只是还有难言之隐,以后犹豫了一下,方才迟疑着开口道:“小姐,您不怪奴婢自作主张的没有救九小姐吗?”
如果当时她当时直接救了端木秀香,那么端木秀香盛怒之下,必定立刻就跳出来指证沈会音才是害她的凶手。
届时,沈氏和沈会音婆媳反目,他们自己人狗咬狗,宋楚兮也就不必受这个连累,几度被人关押软禁了。
舜瑛说这话的时候,满面愧疚,想要解释的时候,宋楚兮就拍了下她的手背,笑道:“我知道你肯定是为了我好,何况我也没什么损伤,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你也不用再想了。”
实际上,宋楚兮是个十分刻薄小气的人。
端木秀香的事情上,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浪费了她的时间又让她受了苦,如果这事儿是端木岐做的,舜瑛确信,十有要被她秋后算账,摔茶碗砸枕头的大闹了。
可是对她和舜瑜的事,小姐说不追究,那就是真的不会追究了。
其实算起来,这几年小姐过的也真是不容易。
“谢谢小姐!”舜瑛道,由心而发,感激的屈膝福了一福,“这里又冷又湿的,小姐赶紧进去吧,少主那里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您先委屈一下,奴婢和舜瑜都留下来,就守在附近。”
当时她是听了宋楚兮的吩咐去跟踪端木秀香的,而当时她也的确是想要直接救下端木秀香来指证沈会音的,但是因为听到端木秀香那样恶毒的同沈会音合谋要陷害宋楚兮,于是那一瞬间舜瑛就动了杀机。
那端木秀香也不是善类,没本事还算计人,动辄就想要别人的命,死了也是活该。
于是她就袖手旁观,没有施以援手,只在最后关头抢下了端木秀香抓在手里的那个耳环,强迫她吞了下去,就此留下证据也就离开了。
后来她回去复命,把事情大致的一交代,沈氏等人就找上门。
当时她是换了衣服,但头发一时没干,宋楚兮就让她躲着了,可是自始至终,她都没要求她解释一定不能留端木秀香活口的原因。
“我知道了,你们去吧!”宋楚兮点点头。
她很惜命,虽然沈氏和沈会音都栽了,但是她不敢确定端木旸会不会还留了后手以备不时之需,所以虽然条件恶劣,她也没心疼舜瑜两个,而是同意两人留下了。
舜瑜扶着她走了进去,两个婆子已经把被褥收拾好了。
舜瑛将轮椅停在门内一脚,安置好了宋楚兮,几个人就相继退了出去。
这么折腾了一整晚,此时天都快亮了。
宋楚兮躺在被窝里,半分的睡意也无,正在想事情想的出身,突然就听到外面伴着很大的雨声也能分辨出来的刀剑碰撞声。
果然,端木旸这人还是不可小觑的。
这是要做什么?刺杀自己?那就说明是端木岐已经成事了,所以对方孤注一掷的想要杀了她,然后玉石俱焚?
宋楚兮警惕的翻身坐起。
院子里的战况似乎十分激烈,打斗中,有人想要闯进来,才普到门边,后面的人就一刀劈过来,于是那人的热血就全部扑在了窗纸上。
这佛堂没有别的出入,就只有开在院子里的门窗。
宋楚兮心里暗暗着急,起来四下摩挲,希望能找到藏人的地方。
但是院子里的那些人,在迫近门口的地方一阵恶斗,大概是被牵制住了,打着声音就又渐渐远去,像是退到了院子门口附近。
宋楚兮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如果是端木旸想要要她的命,那留下的人手就一定不能小觑,舜瑜她们也未必就能抵挡的住。
可是这个佛堂的环境就在这里摆着。
宋楚兮冷静的仍旧是四下里探寻。
就在这时候,就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喊,“你们是什么人?又有人闯进来了,快拦下他们,不能叫他们把宋家丫头抢走!”
怎么回事?又有第三批人进来了?
是端木岐留下来的援兵?
不可能!
如果是,他们不该看着舜瑜等人和端木旸的人恶斗了这么久都不出来施以援手的。
那么还能有谁?
“快快快,别管他们!”伴着哗啦啦的雨声,这个带着明显兴奋嗓音的男声听起来就未免会叫人有种醍醐灌顶一般的感觉了。
“唉唉唉!别走门,从那边的窗子翻进去,今天一定要给我把人弄出来!”是那位风流倜傥的八公子端木棠的声音。
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想着劫财劫色?他会在老夫人的佛堂里动手,想必整个晚上都关起门来筹谋,如果说是他不知道沈氏和沈会音的事情,也说得过去。
宋楚兮的心里对这人是气不起来的,可是这个时候他赶着来添乱,就叫人忍不了了。
趁着舜瑜和端木旸的人在院子里纠缠,那端木棠就指挥了人手来砸窗子。
宋楚兮皱眉看着,忽就听右侧的佛龛后面有些细微的响动。
难道这屋子里真的有机关密道?
可是来的又会是什么人?端木岐留下的人?还是端木旸的杀手锏?
前后加攻,两面的响动都越来越大。
宋楚兮并不见慌张,沉着冷静的权衡利弊。
端木棠今夜的计划的十分周到,来人都是扛着兵刃的,很快就将那窗户劈开了一个窟窿,他的随从帮着他翻进来。
同时屋顶上却是噼里啪啦一大片瓦砾落下来,舜瑛浑身是水的飘身落下,抢过去就要抱那隆起的被子。
“给我放下!”端木棠瞪着眼大吼出来,也扑过去。
两人一阵拉扯,那被子底下却是空无一人。
舜瑛一下子就懵了,脸色惨白的后退一步——
小姐被人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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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最近两章略重口,于是端木美人儿杀人的过程我就不写了,省的又那个啥那个啥流一地的,不过……啊啊啊,我端木美人儿v587有木有?突然觉得这货装逼起来也是帅呆了,都把人弄死了,还要把全家都挖出来再虐一遍,亲你这是被兮兮给调教长歪了么?
ps:然后你们来猜,兮兮是被谁弄走了?猜对有赏!虽然我知道你们一定没人猜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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