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戎事,则临以文通武达之大臣崇其威柄,寄以刑赏,如经略制置故事。其防勇巡卒,以崔苻地方有司得节制之规制军驭将,各有恒规。庶戢万阶,以规远绩,斯所以为疆圄永奠之图地。
一日崇本重于利末。说者谓工商之利,先于农桑,务崇饰而褒励之,此肤言也。古者重农,因抑末业,贸脂共贱,衣丝有禁,世或病其太过,抑知衣食之源,庶萌攸仰。畎亩所出,万宝以成。即云贸迁之利,巧任之能,苟物材之弗供,将市需之俱竭,故农桑为国之本,亦即工商之本。今通惠之令日繁,匠侩之名俱贵,而求其居贾成名,考工尽利者,千百中无一二焉。求其重装比于瀛舶,上手方于鱼是人者,亿万中无一二焉。徒见农丁辍来,连陇生荆,蚕妇欷嘘,斫桑供爨,而异邦之求物料者,且踵集于国门,是我之所轻而彼犹重之。臣谓补牢之计,首在恤农,以粒养民,期于无匮。若田间物产可资庶工者,官为董计,因地设厂,夫物力不给,则实利亦虚,天材既礼,则惰民亦奋励以兼功之益,授以资生之术,斯所以为康济黎庶之谋也。
一日立教重于求术,说者谓物巧日兴,贵于搏收并进,斯固然矣。乃至并立国文化而摧弃之,此简言也。古者淫巧有禁,而开物成条,巳导其先。飞车云梯,惜无传者,然形上形下,事固殊途。大成小成,未妨兼取。向使绌于技艺,其弊止于朴塞巳耳,以求进于技艺,而弃其根柢之文教,是犹病栎榱而废厦,患痈瘤而戕躬,必谓风时相悦,系驷铁之兴邦,薄俗珍今,致官山之阜国。臣期期未之敢信也。窃谓彝伦星日,百世不移,所当守之学宫,定为国是,若其西削新知,冶陶绝艺,足以利民用资众模者,奖掖衍推,惟力是视,深维邹蜂养指之戒,勿蹈寿陵学步之讥,斯所以为巩固邦基之道。
一日秉礼重于明刑。说者谓汉唐以来,定律偏于化纪,戾于时趋,而不可以为训,此梏言也。古者明刑弼教,义本相通,教之所穷,刑于是作,遐邦殊俗,其为教也固异。其措之于刑也,或亦宜然。若以施于文明强肇之中邦,则千百年来圣明制法之精意,凌夸以尽煌煌象魏,蚩蚩聚观,将谓陈平盗嫂,等赠芍闲。曾皙杖儿,坐靶芸瓜而成狱,蹈禽兽而不耻,薄天亲于路人,浇俗迁流伊于胡底。臣以为积衰不振,则吹毛所及。尧舜亦疵踔万自疆。将望风而来,译提恐后,义当从夫居正,事无取于苟同,斯所以为一道同风之治也。
臣一介武夫,叨窃疆寄,所以不揣陋谬,有尘黩者,盖以陛下秉纳言之诚,怀求治之志,含宏覆载,靡有不容。诚恐有华士莠流,挟其聩说以为尝试,设嚼火荧于日月,潢污混于江海,中兴前路,为累匪鲜,惟陛下详省所见,亟行所宜。臣不腾管窥屏之至,谨缮折奏陈。伏乞皇上圣鉴,谨奏。
奏字下又有奏旨已录四字。贾政细看了一遍,心中想道:“不料珍地竟有如此经济,就是文笔也很高古,颇似陆宣公奏议,不知幕府中是谁替他润色的,倒是一个好手。”又看底下还有个附片,奏保将才,奏朱批金嗣坤仍以提督交军机处存记,心中又是一番惊异。
原来金嗣坤的祖父金满堂,本是一个著名匪首,多少官兵拿他不着,荣国公给他一道檄文,语语至诚,劝他归顺。金满堂大为感动,亲自到大营投诚请罪。荣国公当面奖慰一番,收在标下,后来做到实缺总兵。
那金嗣坤,贾政也见过的,彼时才保守备,不料也位至专阃。又往下审了两册,见有礼部奏本,留神一看,却是核准江淮节度使请将原任监政林如海崇祀名宦祠的。此等奏疏全是按着老套,只中间叙林如海生平政绩,有一段四六。贾政正要细看,却因夕照沉西,那廊下又被大巴蕉叶子遮住,看不清那些小字,便放下歇歇。随后玉钏儿来回道:“老爷的饭摆上了。”
贾政就踱了进去,那林如海在江淮本有德政,一班绅士追怀遗爱,请祀名宦,自有意中。却怪贾珍本是个纨袴,从前书上就没听他谈过政治,何以忽有此煌煌大文?说起来不外两句俗语,一句是福至心灵,一句是学问从阅历出来的。他自从平定匪乱,移镇范阳,这几年一心一意,从安邦定国着想,头一件就是整顿戎备。就是龙武中军底子,陆续扩充,练成劲旅。又用了周姑爷攸阵之策,挑选边地及各部落健儿编练了二十来万精兵。这几年认真训练,扼要驻扎,个个都是干城腹心之选。难得圣明在上,慎重用人。
同时荆襄、江淮、两粤、闽越、黔云、秦陇各重镇,都是文武兼全,公忠体国的大臣。历年翦除奸宄,扶植纪纲,把封疆整顿得铁桶似的。就是那水师,经贾珍一番改编,添造战船,造就将才,也不似从前专门摆样的。论起此时兵力,很可以建成奋武。在贾珍之意只主张安内靖外,养锋不用。比如一个人气体充实,即使稍受外感,也不足为患,若胡乱吃药,或是恃强讨贼,那就糟了。
二则国家的根本在于养士养民,还得养中有教。养士的重在养他的气,养民的重在养他的廉,比如一个人家,先要子弟知道学好,合力顾家,那家必定兴旺;不要学别人家的虚排场,没有本事单学排场,再学些坏习气,看他走到人前,也像个阔人家的公子哥儿,背地里只会偷丫头,卖东西,外带着吃喝嫖赌,将来还不是败家子么。三则要帮着朝廷修明制度。
一国有一国的制度,一家有一家的规矩,就是有些行不动的,也不能不管好歹轻重,嘁哩卡叉地都毁掉它。譬如一所房子,那老年的黄松架子,三、二百年不会坏的。漏了挑挑顶,破了抹抹灰,还可支持几时;实在歪了闪了,就那木架子重新翻盖翻盖,便和新的一样;你说老房子不好,要提另盖了新的,新的还没有影子,倒把旧的梁柱窗扇先拆了当劈柴烧,可叫一家子在哪里住呢?
贾珍调到这里,一向本着这主意做去,又怕万一他走开了,后来的人未必能知道他的用心,另一个主意,必至枝节横生,前功尽弃。趁着那几天公事清简便自写出大意,令总文案姓洪的做成奏稿,又和幕府中一班名士,仔细斟酌了,方才缮折拜发。
皇上见那封奏,说的全是经国良规,当下降了一道旨意,发交各该管衙门查照理,一面由内阁发抄登报。刚好那天贾政于无意中见着,到上房和王夫人说起,还十分夸赞,只猜疑不知是谁替他做的。王夫人道:“我听说琏儿带去的王作梅,珍儿看他好,留在幕里,也许是他的手笔罢?”贾政道:“作梅笔下平常得很,只公事还熟,这文章哪里做得出呢?”言罢尚嗟叹不止。那姓洪的本是老幕府,却不常到京,与贾政并不认识,始终不知是他做的,这且按下不提。
却说贾琏自从调任陈州,做书的忙着说那贾府和宝、黛之事,一直没提到他,如今又要从头叙起。他那年在范阳见了贾珍,不久即携眷起程。前任预省,到汴梁,先赴各大宪衙门禀到。节度使知道他来历不少,即时接见,待遇甚优。次日便悬牌饬赴新任贾琏禀谢下来,又见过司道,即带同平儿母子,一路起早往陈州去。好在没几天的旱路,到了府城,先安下公馆,接印拜客。
忙了几天,俟前任腾出衙署,便同眷属进衙居住。那同知本是闲着,却也碍着礼制关防,不能出去闲逛,只同当地绅士们偶然宴会来往。贾琏一向散荡惯了的,觉得非常闷气。过几时,和府衙们几个幕友混熟了,也时常请他们至后园桐桂堂饮酒闲谈。幕友中一个钱谷,一个书启都是会唱的,大家吹吹唱唱,借此消遣。
小哥儿此时也十来岁了,另请一位西席教他念书。平儿在衙门里又添了一个姐儿,起名顺姐几。在平儿月子里,贾琏更憋闷得受不得,只可和丫头们混闹。好在本府仰慕贾府声光,反而恭维贾琏,相处得十分浃洽。那地方民情敦厚,几个有名绅士也都和贾琏要好,到省里见着大宪,都说贾丞是个方面之才,可惜置于散地,无从展布。大宪也听在耳朵里。
那天贾琏在签押房看公事,小厮们拿着一封京信上来,看那封面,乃是贾蓉寄来的。拆开细看,方知贾政告退,移居西山养病,以及贾薏升任阁学,贾权特赏进士等事。贾琏想起好久没写信给贾政请安,又没有去信道喜,似乎说不过去。当下便写起禀帖,他写信是很不容易的,又是写给贾政,更不敢大意。先另纸起个草稿,改了又改,然后誉写。刚刚写了一半,执帖家人上来回道:“府大老爷拜会。”贾琏吩咐请进,一面忙换衣冠山迎。
那知府名叫贺云升,是个绍兴人。刑名老夫子出身,连捐带保,不几年做到现在地位。当下宾主见礼让在炕上就坐。贺云升满面含笑,向贾琏道喜道:“寅见大喜,刚才兄弟接到省信,方伯挂牌,把老兄题补卫辉府,公事已经出去了,不知老兄得信了没有?”贾琏道:“教弟还没得着信,我们同班里有几位在任候补府,教弟名次还在第三四上,未必补得到吧?”贺云升道:“弟兄是得着坐探家人的来信,他们向来不会错的,这回大概是酌补,老兄宪眷既隆,官声又好,这也是意中之事。”
贾琏道:“一向深蒙关照,这一来又要分手了。不瞒太尊说,真觉得依恋不舍。但愿太尊早日荣迁,若得到河北道那缺却也不坏。”贺云升道:“寅兄厚意可感,只是那位道台就是个挡人碑,要调道就不易呢?”贾琏道:“太尊刚才说公事出去了,不知是方伯的详文?还是节度的题本?”贺云升道:“他们说的是方伯详文,大概院上的公事,也不会耽搁的。若是部里核准下来,保怕还要送引。寅兄先要托人向部里招呼才好。至少大人不是做过吏部左堂么?”贾琏道:“这种小事托堂官是不中用的,好在还认识几个经承,一半天就给他们写信去。”贺云升又说了许多好话,紧赶着又要和贾琏换帖,这也是官场中向来的习气。
贾琏自不便推辞,彼此叙起年庚,贾琏大了两岁,便即改称二哥。又要进内见二嫂,执帖家人进去回了,平儿推病挡驾。贺云升又坐了一会儿方去。贾琏等他去后,回至签押房,又是一班家人上来叩喜。随后方才宽了官衣,重又写家信。并将此事添上,又提另写了几封金店和经承们的信,无非是切托招呼,并许给他们小费,写完了才交给兴儿寄去。那经承们颇讲究交情,又有了小费,岂有不赶紧办的,不多几时就核准了。等到奉旨依议,经承们一面办了回咨,一面写私信通知贾琏。贾琏得信大喜,又过了十来天,省里行知下来,便即束装上省,到节度使两司首道各处叩谢。
节度使正要抑攀贾府,见贾琏也称呼二哥。又道:“此番卫辉出缺,方伯另拟有人,兄弟主持公道,非借重二哥不可。”贾琏极致感谢。节度使谈锋颇健,说了半天的话,大半是自夸政绩。又悄悄地说些私话,托贾琏在贾兰处关照。贾琏只可答应,这才端茶送客。第二天,便将送部引见的咨文提前办了送来。贾游又上衙门谢了,随后在省又拜了两天客,方回陈州。贺升云和新任同知及同判知县等轮流设饯。绅士们与贸琏向来要好,也纷纷具帖来请。河南的官场都讲究厨子酒席,贾琏又雅量好饮,有的猜拳行令,有的顾曲征歌,一直热闹了半个多月。
那天,从绅士史主事家里赴宴回来,和平儿商量行计。平儿道:“我久已想家去瞧瞧。咱们一起走罢。”贾琏道:“你去了,又得多带人,多带行李,这笔盘缠就可观了。横竖引了见就回来的,你去干什么呢?”平儿道:“咱们就要往河北去的,绕一绕京城,也没有多少路,我去也不是闲文,奶奶存舅奶奶那笔钱,趁此清理清理。你若怕我去看着你,我才不管你的闲事呢!”贾琏笑道:“哪是为这个呢?你既要去,先打发一批人和粗重行李,到卫辉去等着咱们,只剩贴身服侍的带去罢了。”当下商量定了,便结束行装,雇赁车辆,赶着料理起程。
李纨、宝钗先得了信,仍旧将凤姐从先住的那一院吩咐管事们打扫铺设起来,给他们居住。刚收拾齐了,贾链等便已到京。
那天一群车辆进彰仪门,门上看税的巡丁先见了河南卫辉府正堂的旗号,以为外官来了,一定可以榨出些油水。及至拿出贾琏名片,知道是贾府的,就顺顺当当地放他过去。平儿回至荣府,把行李安排好了,嘱咐奶子好生看着姐儿,即入园来寻宝钗。宝钗正往平儿处,在半路上相遇,笑道:“平嫂子,我正往你那里去哪,你倒先来啦。”平儿道:“宝二奶还和我客气吗?”于是同向怡红院行去。
平儿走着说道:“我去了这两年,没一天不想着家里,睡梦里还在这园子,大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