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苏韵锦却条件反射地问道:“这车要多少钱呀?”
程铮皱眉想了想:“大概五六十万吧,我也不清楚具体的价钱,管它多少钱呢。这款车全球不过生产八百七十多辆,有钱也未必买得到呢。看出来没有,很多地方我都改装过了,又花了我十五万。”
苏韵锦摇头苦笑,不过是一个生日礼物,一个大玩儿具,却有可能是关系到贫贱人家性命的一个天文数字。
“别以为是我老爸那么大方,他要是出手那么阔绰,反贪局就得找他麻烦了,肯定还是老妈扔的钱。”程铮看着她说道。
苏韵锦把他的头扭回正前方,“既然你爸妈送车给你,就要小心开才对。”她原来想跟他说什么来着?现在她什么都不想说。
中午下班前,苏韵锦把手机握到发烫,终于决定给沈居安打一个电话,下午,八万块准时打入了她的户头,她在时间将总共十二万元转给了叔叔。
苏韵锦心里感谢沈居安没有多问,就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可她更明白,向他借钱其实是下下之策。不说他和程铮一家千丝万缕的关系,光凭她跟他曾经的一段暧昧感情,也不该跟他有金钱上的纠葛,不到退无可退,她不会走这一步。
其实,怎么着,她都应该向程铮求援,因为现在他才是她最亲密的人,如果妈妈当初一现病情立刻告诉她,她即使难堪,都会向程铮开口的,毕竟没有什么比妈妈的病包重要,是妈妈和叔叔为了考虑她的感受选择了这种极端的方式,她反而没法面对程铮。
叔叔所在的建筑公司隶属于“衡凯”旗下,虽然他犯的这点事远不会惊动集团高层,但为是程铮妈妈章晋茵亲自引荐,又有苏韵锦这层关系,一切都简单不起来了。正如叔叔事才想起的,章家和程家知道了这事会如何看待她们一家,是该公事公办呢,还是出于颜面虑遮掩过去?无论怎么做,叔叔都难以在公司里继续立足,日后两家的关系若更进一步,简直不能想……而她这时再问程铮借钱,就和直接向章晋茵请罪没有分别。再说,借了程的钱,她是还还是不还?
现在苏韵锦只想让叔叔暗地里将钱填补回去,将整件事化解于无形,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至于沈居安的钱和人情,她会想办法慢慢还。他不是她的爱人,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把他钱和人情当作一笔债,只要是债就会有还完的一天。
当晚她带着疲惫回到两人的家里,一开门,就看到程铮坐在沙发上。听到声响,他便转过头,用一种略带陌生的眼光看着她。苏韵锦心下多少有些明白,也许事情终究没有瞒得过他,该来的躲不过,她干脆径直走到他面前,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
“早些时候你以前的舍友小雯打电话来,说她家里临时有了事,所以要借给你妈妈看病的钱她暂时不能给你了。然后,我就给你妈妈打了个电话,你叔叔说谢谢我。不久前我妈又跟我说,你叔叔……让我别告诉你,她会处理好。苏韵锦,告诉我,你哪儿来的十一万?”
果然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现在看来,她这面墙竟是无处不透风。苏韵锦见他狐疑的眼神,心一横,索性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包括向沈居安借钱的事全部告诉了他。程铮听了不怒反笑,“你身上发生了这些事,个想去求助的人竟然不是我,而是沈居安,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苏韵锦充满了无力感,“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你不懂。”
程铮霍地站了起来,“我不懂,你可以告诉我呀?为什么把我当傻瓜?难道沈居安就懂?”
“对,他会懂,因为他跟我一样,知道贫贱有多可怕,知道没有钱就没有尊严!不像你,从来就不知道穷困是什么滋味。程铮,我没有把你当傻瓜,我是在乎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叔叔是靠你家里的关系才得到这份工作,现在账目上出了问题,我怎么能再要你的钱来填补漏洞?这么做只会让大家更难堪。”
“废话,你找沈居安借钱就不难堪。”程铮气愤之下说话更是咄咄逼人。
“这个时候我宁愿欠沈居安的,也不愿欠你的。”苏韵锦也站了起来,仰着头看着他说。
程铮随手抓过沙发上的一个资料袋,另一只手捏住苏韵锦的手,“如果你真的在乎我们之间的关系,那就跟我来。”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门外走。
苏韵锦被他牵着上了车,依稀察觉到他往章粤和沈居安的住所开去,无论她说什么,他一概不予理会。
很快到了沈居安所在的半山别墅区,程铮给他打了电话,然后将车开进停车场等候。十来分钟后,沈居安一个人衣着整齐地出现在停车场,看着苏韵锦和程铮,他似乎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
刚走近,还没等他开口,程铮已经下车将手里的资料袋打开,抽出里面数叠钞票就往沈居安身上用力摔去。沈居安闪避不及,身上被其中几叠砸个正着,更有一叠在半空中散了出来,粉红色的百元钞票顺着他满头满脸地飘洒下来。
“程铮!”苏韵锦厉声喝止,可哪里来得及。
沈居安乍然遭遇这样的变故,神色却没怎么改变,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凭纸钞从他身上洒下,表情漠然。
程铮还不放过他,竟像是积怨已久般地说道:“钱如数还给你,我不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我表姐愿意嫁给你,我没话可说,但我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沈居安缓缓捻起落在肩上的一张钞票,淡淡地说:“我想你是误会了。”“误会?”程铮冷笑,“别以为人人都像章粤一样傻,你图的是什么我们心照不宣,这钱是你的吗?犯不着拿着章家的钱来充情圣吧?”
“住嘴!”同样一句话却异口同声地出自两个女人的嘴里。章粤头发凌乱地匆匆赶来,身上的外套里尤是来不及换下的家居服。苏韵锦上前又急又恼地扯住程铮。
沈居安浑如没事一般弯下腰去,一张一张地拾起四处散落的钞票,整齐地放回程铮先前带来的资料袋里,他不看程铮,却只对着苏韵锦轻声说:“你确定不需要这些钱了吗?”
苏韵锦羞愧得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除了说对不起,已经想不出别的语言。章粤走到程铮身边,劈头盖脸地骂道:“你还是小孩子吗?做事有没有经过大脑。”
程铮不甘示弱地回嘴,“做事不经大脑的人只怕是你,明知是坑你还往里面跳。”
章粤气得一张精致的面容变了颜色,指着程铮的鼻子骂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马上给我滚!”
程铮拍开她的手,“谁稀罕管你的闲事,你管好你老公。”
“程铮,跟我走。”苏韵锦强拽着程铮往车里去,却拽不动他分毫,气到极点干脆撒手,“你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你不走,我走。”说完掉头就往停车场出口处走。
程铮这才转身去追,末了还撂下一句话,“章粤,你就傻吧,以后有你的苦头吃呢。”
章粤咬牙看着程铮和苏韵锦离去,狠狠说道:“死程铮,以后谁再理你谁就是王八蛋!”沈居安笑了笑,拉过她的手,“走吧,别恼了,跟他计较什么,回家吧。”
这边程铮开车和苏韵锦回家,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回到家中,程铮的火气才慢慢散了,便讪讪地跟苏韵锦搭话,苏韵锦却闷声不吭地洗澡睡觉,正眼都没有看过他。
程铮趴在她身边,轻轻推了推她露在薄被外的肩,“哎,说句话吧,还生气呀?”苏韵锦无声地把身体挪开了一点,程铮再靠近,不服气地说:“明明开始是我有理,怎么现在变成你生气了?刚才我又没骂你。”
苏韵锦觉得自己疲惫得说不出话来,被他吵得无奈,这才翻身起来,冷冷道:“的确是你有理,都是我的错,我之所以不愿意叔叔在你们家谋事,怕的就是这一天。可你想过没有,站在我的立场,继父挪用了男朋友家的公款,我还有脸问他借钱补漏吗?就算你想不通这点,有气朝我撒,你跑到沈居安那里闹什么?”
程铮慌了,隔着薄被一把抱住她,“我不管那么多,只想要你在我身边。对,我讨厌沈居安,今天是刻意让他难堪的。可是韵锦,你能不能把我放在心上?我希望不管好的坏的,你时间想到的人是我。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你说过要送我一个礼物的,那好,我先告诉你,我就要一个承诺,别离开我。你戴上耳环那天也答应过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离开我。”
苏韵锦闭上眼叹息。
苏韵锦记起,自己曾经言之凿凿地对沈居安说:“我们不一样。”
沈居安终究还是比她聪明,当时他只是不置可否地看着她笑。现在想来,自己也觉得可笑,她并没能清高到哪里去,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她还是依附着程铮。她不能像年少时那么决绝地守护自己的尊严,因为做不到洒脱地离开,所以她选择了什么都不去想,继续留在他身边。唯有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这样她才会觉得好过。
日复一日,苏韵锦更加细心周到地照顾着程铮的日常生活,宠着他所有的脾气,程铮也更依恋着她。有时她会自我安慰,这难道不是幸福吗?
工作近两年后,苏韵锦在客户服务中心的表现颇得领导赞许,当初招聘时慧眼择中她的销售副总徐致衡让人事部门找她谈话,问她是否愿意转到市场部,真正参与企业的销售策划。苏韵锦很是心动,市场部的发展前景要远远大于客服中心,收入也有显著提升,虽然压力也会随之增大,但是想到妈妈身体不佳,继父年纪也大了,一年不如一年,带来的那个妹妹年纪又小,日后这些都是自己需要负担的责任,很有必要对职业生涯重新规划,于是略加思索便答应了下来。
收入总是和付出的劳动成正比,调到市场部之后,苏韵锦的工作量骤然增大,开会讨论,作计划,写方案,跑调研,回访客户……什么都要从头学起,加班成了常事,于公于私,偶尔也有了应酬。
程铮的事业此时也是光明一片,他年轻、聪明,专业技术扎实,又肯下苦功,很快就成为设计部的骨干,职务的提升必然伴随着加倍的忙碌,加班不提,大大小小的图纸会审、专项培训让他出差的机会也增多了。他的玩儿心也在这时渐渐地收敛了,应酬和消遣慢慢减少,除了保留每周至少踢一场球的习惯,平时工作完毕就说要回家陪女朋友,如非必要,也不太愿意出差,那些福利性质的开会和培训也能免则免。同事们都有些好奇,他这样年轻,看似桀骜,又处处得意,竟然如此恋家,更好奇他那位闻声不见面的女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把程铮这样一个人收得服服帖帖。
按说苏韵锦应该感到满足,但实际上她更感到压力倍生。程铮越来越依恋她,自然也要求她回报同样的热度。一旦她稍有忽略,即使事出有因,他也免不了要有情绪。苏韵锦尽可能地让程铮如愿,尽可能地陪伴在他身边,可是一边要对他事无巨细的照顾,一边又要兼顾工作,公司、家里两头忙,这让她连走路都比别人快许多。
她以为她可以两头兼顾,因为大多数职业女性都是这样过来的,但落到实处才知道这真的很难。过去两人中的一个回家晚了,程铮还会叫了外卖,或是出去吃一顿什么的,但现在他说只习惯她做的饭菜,稍微回得晚一些就会嚷着肚子饿不停地催促。苏韵锦加班回到住处,不是看到程铮饿肚子的难看脸色,就是满屋子的乱糟糟。
以前工作清闲的时候这些都尚可忍受,但当她开了几小时的会议,伏案工作到头晕眼花,腰都直不起来,尚且得忍着疲倦给他做饭、洗衣、收拾房间,还要忍受程铮对她晚归的抱怨时,即便是铁人也难以再忍受。他太依赖她,却不懂得体恤她的辛苦。有些时候,苏韵锦甚至怀疑他是故意为之,不但不帮忙,还屡屡添乱。比如他从来不在她加班的时候出去踢球或安排自己的其他活动,总是在最忙的关口催她回家。一看到她把工作带到家里就老大不高兴。过去程铮看她实在辛苦还会提议请个钟点工或是保姆,现在苏韵锦实在没办法了,主动提起这件事,他反而说不喜欢家里有别人。
七月初,公司给市场部安排了几个大的企划案,为了拿出漂亮的方案,部门里反反复复地开会讨论,大家对这件事都很重视。苏韵锦作为市场部的新人,自然更加投入,希望借此机会能够锻炼自己,学到更多的东西。尽避有老员工借故把一些个人分内的文案工作推给她,她也没有做声。
每每程铮准备睡了还看见苏韵锦抱着笔记本奋战,就笑她说:“怎么不见我把图纸带回家来?八小时之内完不成工作的都是笨蛋。”
苏韵锦承认自己是“笨鸟先飞”,让他先睡,他却不肯,搬张椅子坐到她身边,看不了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