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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我拔了他的翎羽,对羽族来说那是八成的精魄,只要方法得当……他可以活……”他声音越来越低,我心神大乱。
忽然颈子一紧,他的手扼了上来,胸口的伤处火灼似的痛,这个混蛋,他在撕抓我的伤口……
双盈剑还是掌中,只是握不紧。我毕竟不擅长左手使剑。
手颤抖着提不起来。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
血r被撕扯,胸腔中满满的灌进了冷气。
不,不……我不能死。
辉月需要我,我不能死!
眼前一片通红已经看不清东西。
杨沃迟!
已经折断的右手痉挛着。
我听到了诡异的声音。
是一种y体在汹涌的声音。
很沉闷,但是很激烈。
杨沃迟的喉头格格作响,手上的劲力竟然松了。
双盈剑反挑上去,从他的小腹一直向上搠。
直没至柄。
他身体颓然向后倒。
我看到一片朦朦的红雾,在眼前弥散。
很浓郁的腥,很激烈的四溢。
是杨沃迟的血,象是疯了一样争先恐后地从他的伤口里喷出来。
他垂死挣扎,掀起地上的雪,可是血仍然向外疯狂流淌。
“你不想再见……行……”
他没有能把话说完。
他问我不想再见行云了么?
我想,想到不惜去死。
但是你是不是会让我见到他的,你只想现在就让我死。
而我不能死,我还有辉月。
他的生命,终于真正走到了尽头。
我把辉月抱起来,给他止血。
他呼吸细弱,但是心跳是平稳的。
雪白的脖子上有乌黑的指痕,触目惊心。
我给自己裹伤,然后撑着给辉月渡灵气。
杨沃迟干瘪的身体蜷曲在雪地里,他的血已经全部离开了身体。
我看看自己的手。
原来,龙族的力量,并不是在冬季就不能用。
不错,滴水成冰,水不可用。
可是,这些来侵犯的活物,它们的身体里都有血,流动的血。
虽然说起来很恐怖,很残酷,但这是你死我活的事情。
族里的人应该都不知道这样的办法吧?
抱着辉月,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在树屋里,我身体却一点一点变冷。
撑到天明,必须回族里去。
告诉族人,这个可以天翻地覆的改变龙族人命运的秘密。
从没能觉得这段路竟然这么长。
把杨沃迟的身体烧掉,骨灰拣了小小的一包。
毕竟……毕竟他是行云的父亲。
我不可能象对待那些野兽的身体那样,让他也喂了秃鹫鸷鹰。
辉月没有大碍,但是失血的身体不可能全是冰雪的荒山上停留。
我已经没体力纵跃疾驰,只能一步一步的走回去。
雪直没至膝,一步一步,异常艰难。
翻过一座山头的时候,胸口的伤痛得一抽一抽的跳。每一下跳跃的痛都象是热油淋在皮r上,那样的痛彻心肺,那样的撕心裂胆。
吸气的时候眼前有星星点点的金光,我知道体力快要到极限了。
把那个权作食物的药末填了两口,背起辉月,继续向前走。
快要到了。
就快要到了,再加一把劲。
又翻上一座山头。
隐龙已经在望。我胸口那一直提着的真气猛然松泄,一时间只觉得头上的天空浮云和树枝都在摇晃,两腿沉得象灌满铅再也抬不起来,身体摇摇欲坠。
不行……不能倒……
最后的意识,是尽力控制着已经失去控制的身体,向前仆跌。
不能压到辉月……他身上有伤。
一片黑暗迅速将我拖了下去。
眼前有光怪陆离的情景,耳边有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声音,尖叫,金铁交击,猛兽的长嗥。我在哪里,我的剑呢?我要保护辉月的,辉月,辉月需要我……可是我动不了,手脚都象捆住了,胸口压着万钧巨石,又象是火在那里烧,把皮r都烤焦了,血y都烧成了的铁水,通红的,翻沸汹涌的……
扑天盖地卷来的痛,巨大的,压迫着每个细胞都在惨叫。象是无数的手扯着无数的皮r象不同的方向撕扯……
撕碎吧,烧成灰也好……
不要再痛了……放弃吧,不要再这样痛苦下去了……放弃,不再坚持,就不会再痛了……
真的没有办法忍受,怎么能这样的痛……
可是,一片混沌的痛,却还有最后的理智。
没有了我,辉月怎么办?
谁来保护他,谁来照顾他?
辉月呢?
辉月怎么办?辉月在什么地方?我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
拼命想抓住些什么。可就是一动也不能动。
热,痛而热。全身的每个毛孔好象都被死死的堵住,一点痛也不能逸出,外面的什么也感觉不到。
那些纷至迭来的幻象,声音,说不出的恐怖。
我在不能承受的巨大痛苦中惨叫,叫的却是辉月的名字。
行云已经永远的藏在了心底,是一个不能碰触的禁地。
而辉月,现在已经满满的占据了我的所有。
“辉月!”
以为是惊天的叫喊,可是落进耳中却是嘶哑难辨的低唤。
眼皮象有千斤重,用尽力气只睁开一线。
刺眼的桔黄的光,有人扑到了身边来,说话又急又快听不清楚,头被轻轻抬高,清凉甘甜的y体喂进嘴里。
有些熟悉的滋味,似乎在人事不省的时候,也曾经数度被灌服这样的甘露。
眼前更清楚了一些,看清楚床头的鹤形的油灯,床前趴着的少年,眼里珠泪莹莹:“子霏哥哥……”
我定一定神,用力挤出声音:“这是哪里?”
“是族里啊。”他抹眼睛:“你已经昏了七八天……”
“辉月……辉月呢?”
小忧顿了一下才说:“他很好,只是长老担心你的情况,说他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子霏哥哥,你觉得怎么样,还有哪里痛?我叫长老来看你好不好?”
“不,不忙!”拉住他的手根本使不上力,可是眼里的坚决一定让他吓着了:“有件要紧的事,必须马上告诉族人……”
“龙族在冬季,一样可以所向无敌……因为,身体里的血,也可以被c控成为武器……”心心念念就是这一句话,费了偌大力气才说了出来,头颓然的向后仰了过去。
把话传到了,辉月也平安……
黑暗又迅速地漫了上来,象是无边无际的潮水,无法抵抗。
一层烟,两层烟。
层层重山,望不穿。
我象是站在那浓厚的迷雾里,找不到方向。
身体象是在虚空中飘荡着,一时热,一时凉。
半昏半醒的时候居多,全身忽冷忽热,连睁眼的力气都提不走,耳朵能听到声音,却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世界,哪些是我虚幻的错觉。身上的身块骨r都象是拆掉了又重装了起来的,怎么也找不到感觉,酸涩涨痛,又或是要离体而去,冷汗涔涔而下,不由自主。
象是奇异的幻境。
也许是梦境。
意识象是要脱离身体。
不……不能离开。
隐隐的知道这是紧要关头。
一松懈就是万劫不复。
我不能松,不能走。
我得照顾辉月。
后来则是遍体生寒,口鼻都象被堵塞住了,吸不进气,也不能挣扎动弹。只想叫喊,想呼吸,却一动都不能动。象是最深沉的梦魇。
这时候有热的气流涌进胸腔,慢慢游走全身为我驱寒。
是谁呢?这么损耗功力的事……
是谁在照顾我?我昏昏然地想,却没有办法睁眼去看。
有人撬开牙关,灌进或苦或辣的热汤。
汤药流过咽喉,象刀割似的疼。
一片茫然中,听到惊喜的声音:“长老,他有知觉了。”
我慢慢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片湛青的朦胧,我渐渐看清那是青布的帘帐。迷惑了一下,这并不是,不是我的居处。
那些杂乱纷繁的事情突然一齐涌了回来,我反手一把攥住了那搭在我腕膊上的不知道是谁的手,急切地问:“族里怎么样了?”
说了这么短短的一句话,气流不畅,伏在床边剧烈的呛咳起来
那人抽出手为我拍抚顺气。他的面庞凑近了我脸前。我微微侧过头,看到一个挺直的鼻子,下面是薄唇。
是明吉。
“一切都好,你不用挂心。”
长长吐了一口气,我接着问:“辉月好吗?”
明吉面色不变:“他也很好,只是他身体也虚,你这屋里久病长卧气息不好,我没让他过来。”
我强提的精神泄了劲儿,软软倒回了枕上:“对,别,别让他看我半死不活的,会吓着他。”
看看站在床边抹泪的小忧小离,我动了动嘴角,可是没扯出笑容。脸上的肌r象是僵死了一样。
“别哭……我不是,好好的吗……”
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了这句话。小离反过手来抹抹眼睛,端过一大碗汤药来:“子霏哥,快趁热喝。”
努力平复咳喘,就着碗口喝了一大口。
我的天!
酸臭难当的气味一下子冲进喉头鼻端,我眼眶一热,几乎要流出泪来。
胸口翻腾欲呕。
这,这什么药,这么难喝!
……………………………我不是故意虐待人的分割线………………………
那个,那个,困了,明天还要上班……先写这么多吧。这些天光顾着更鲜网这边有点慢,对不起大家……鲜鲜戏梦已经完结,开始写番外了,呵呵,这里呢还得一阵子。
小忧脸上还挂着泪,忽然笑出声来:“知道难喝了?前几天给你灌多浓的药都没知觉,现在知道难喝,总算是……”明明嘴角还是扬着,眼泪又滚了下来:“子霏哥哥……我们都吓死了。”
我苦笑,憋着气把那难喝的汤药一口咽下去,大口吸气,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好了,我现在不是没事了么。受点伤……不怕的。男人哪有不受伤的?”
就说了这么一句话,紧紧地把嘴闭了起来。
我怕我再一张开口,那汤药就会倒喷出来……实在是太难忍受的味道。
小离把药碗放下,给我嘴里放了一颗杏核大小的东西,凉凉的有些清甜,一下子驱散了那浓浓的挥不去的药味。
喘了几口气,我想起来问:“怎么你回来了……外面不用布防了么……”
明吉温和地笑笑:“三九已经数完,冰将融雪将化,况且有了你说的那个法子,不需要再远远的布人去防御……”
心里一直牵挂放不下的事情总算是解开了结,一块大石落了地。
全身上下的伤痛立刻叫嚣着重新扑上来。
“多睡会儿,伤口才能快些长好。”
我不过说了几句话,喝了一碗药,却象是用尽了半生的力气。
明吉扶我躺倒,把被子重新盖好包严,象是在对待婴儿。
我闭上眼。
我要快点好。
我还得保护族人,保护辉月……
我得快点好起来……
恍惚之中,我看到了行云。他一身白衣,站在漫天飞雪中,用愁绪万千的目光看着我。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行云,我想了千百次,再见到你,可是,真的见到你,我却不知道该和你说一句什么话。
我又杀了你的父亲。
你恨我吧,行云。
一直象以前一样的,憎恨我……
我一直在伤害你,一直一直。
什么也没有办法为你做,不能保护你,没法让你开心快乐。
我又一次,彻底的,杀死了你的父亲。
行云的目光渐渐清亮,犀利而具有d穿力,定定望着我。
“飞天。”
我听到他遥远而淡漠的声音。
“再会了。”
不,行云,别走。
别走行云。
我有好多,好多的话,好多的痛,想告诉你……
可是,手伸不出去,嘴张不开。
我没有资格,对么,行云。
我不能再站在你的身边,甚至,你不愿意让我跟在你的脚步后面。
他的嘴唇张翕,无声的说了句什么话。
我听不清。
也看不清。
拼命的地想睁开眼睛。
想看清楚他,想听到他说了什么话。
“情,情有何用?”他的声音渐渐远离:“多情才有多愁,离爱才能离忧。这么多年了,我始终学不会圆滑世故,总是自讨苦吃……”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行云。
情是这世间最贵重的珍宝,是最闪亮的星月,是你我一心一念想要追寻去得到的……
他无语,脸上带着淡淡的,释怀的微笑。
然后,他说:“你一点儿都没有变。”
这一句话我听得异常清晰。我忽然记起一件事。
在我们离开梧桐城的时候,行云脸上淡淡的哀悯和迷惘。
没有变?何出此言呢?经过那么漫长的时光,那么残酷的变故,我们都变了。
还有什么是没有变的?
行云的身影淡去了,他又说了一句话,我听不清。我吃力的挣扎,想挽留他。可是一切都是徒劳。
我睁开眼睛,我还是睡在明吉那间屋子里。青布的帐子垂着,把床密密的包着。我看不见天光,不知道已经是什么时候,我又昏睡了多久。听不到声音,也不知道外面是黑夜还是白天。
原来是梦么?
假作真来真似假,虚虚实实迷幻难分。梦境太真实,反而觉得现在身外的一切都有些不实在。
那是唯一的一次。
我再也没有梦到过行云。
一直在半睡半醒间徘徊,明吉说,睡着好,伤口能快些长好,再说,睡沉了之后痛也不是那样难以忍受。
我只是担心,辉月一直见不到我会不安。
好在他们似乎都能处理得很好。
辉月的伤应该不碍事……
一定吓坏了吧。
遇到杨沃迟,那穷凶极恶的巨枭,而我又重伤不能陪在他身边。
心里焦急着,想快些好起来。
我醒了又睡,总纠缠在蒙昧与混沌间。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身上的盖的已经不是厚的棉被。醒转的时候终于能多些,久些。每次都有人陪在床边,有时候是明吉,有时候是小忧小离,有时候是族里的其他人。
总有些奇怪的汤药给我吃下去。这样的休养,身体却一直没有明显的好转。
辉月怎么样了?哭了么?是不是夜里怕得睡不着觉?
明吉不肯让他来见我,他一定会呕气的吧。
即使我去布防,离开了短短的四五天,他也要追着去找我。
这么多天,见不到面,他怎么受得了?
这一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布帘挂了起来,久违的阳光暖暖的照在床前,渐渐向上移,s在眼睛上,刺得人睁不开眼。
试着扶着床头坐起身来。与前些天都不同,有些力气了,可以自己撑起身体。
心里一喜,掀开被子,挣扎着下地。
脚根本没法支撑身体,软软的象抽掉了骨头一样,整个人立即向一边歪斜,我一把抓住了床柱。
好多天不走路,腿脚也没力气。
咬牙喘了一会儿,眼前乱舞的银星渐渐消退,试着向前迈步。
还好明吉住的地方和他的小屋不是太远。
扶着墙,扶着树,沿着圆石堆砌的小径向东走。
天气真的暖起来了
远远的,一片绿竹中,看到青黑的屋脊,象碧水中的一块小小礁石。
我停下来歇息,顺一顺头发,又揉揉脸。脸色肯定不好看,用力搓一搓,会有点血色。
可别吓着辉月。
我慢慢的走近了那幢屋子。
力气已经耗得差不多了,有些犹豫,这个样子进去见辉月好不好?
风吹过竹林,绿叶沙沙作响。
天气真的已经暖起来了。
这么多天见不到我,辉月难过成什么样子了?
我心里一热,推开了板门,踏进门里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株不知道是什么花树已经绽开了粉嫩的花朵,有两只蜜蜂嗡嗡的逐花而动。
我扬起声音喊了一声:“辉月!”
没有应声。
辉月是不是出去了?可是,他不并不喜欢出门……
慢慢的一步步踱到屋门口,平时三步两步就跨过的院子,今天却显得宽而长。
屋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即开。
屋里一切都象离开的时候一个样。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桌上的茶盘里,一个白瓷的壶,旁边一圈倒放着四个杯。
窗格支起了一条缝隙,透气通风。
我四下看了一眼。
燥动的心绪慢慢沉淀下来。
屋里真的很静,干燥而整洁。
辉月出去了么?
手扶在桌上调息。
抬起手来,指头上沾了一层灰。
冷静的翻过茶杯来看,杯里干燥得很,壶里也一样,壶壁上有一层干涸了的茶渍。
床上的被子被我一把拉开,里面是冷冷的,微潮的。
多少天没有人睡过的床褥,有那种独特的,潮腐的味道。
棉絮在空气中吸湿水气,却没有人的体湿去焐暖,也没有人定时拿出去晾晒,那种积潮一摸就可以摸得出来。
我冷静的放下被褥,枕头也是一样。
帘幕上也有积灰。
在布的褶纹上,有积的浮尘。
这帘子已经很久没有放下来过了。
这里没有居住的痕迹。
辉月不在这里。
突然远远传来急奔的脚步声,几乎连成了一线的不断响起,听不出这一步与那一步之间的间隔,跑得异常急而重,
一路由远而近。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院门被重重撞开,小离气喘吁吁的扑进门来。
我扶着床柱站直身,与他四目相对。
“子霏哥哥……”他脸色煞白,胸口急速起伏着。
本来还在猜测着其他的可能,或许辉月被其他人接去同住照顾。
或许……
可是小离的脸色告诉我,没有或许。
没有侥幸。
没有其他的我所猜想的可能。
他的眼光里,是惶恐,也是担忧。
如果是小忧,可能现在会找出其他的话来打岔,或许有个圆满而完美的解释。
但是小离不一样,他拙于言辞,也不善于掩饰。
“辉月呢?”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冷静。
一个字一个字的问。
辉月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这样的异常,我却没有去在意。
辉月根本离开我是不行的,可是这些天,这么长的时间,他一次也没有在我的病榻前出现过。
小离的手互相搓,用力太大,手腕泛白。
“辉月哥哥他,早就走了。”
我觉得头晕眼花,房顶和地板似乎都在旋转着,慢慢靠着床,坐了下来。
“说清楚。”我定定地看着他。
“辉月哥哥他,我们看到红色的讯号,赶到山坳那里找到你们的时候,他就走了。”小离咬着嘴唇,怯生生看我的脸色:“我,我差点认不出来。明明是辉月哥哥,可是又不象,不象是他。眼睛深得看不到底,站得象一把剑那样笔直。他以前那么怕冷,可是,我们看到你们的时候,所有能御寒的皮毛衣物都裹在你身上,他就穿着一件单衫站在那里,可是一点也不象是怕冷……”
他抬头看看我,又垂头去看自己的手:“他说你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伤势太重……我,我不大敢和他说话,他只问了出谷的道路,就说,说有要事在身,要先离开。”
“长老和他谈了几句话,我们离得远,没有听清是说了什么。但是长老就没有再阻拦他,指给了他出谷的道路,让小忧送他走了。”
他声音越来越小:“我也觉得很奇怪……辉月哥哥为什么突然象变了一个人……可是你的伤很厉害,我们根本顾不上别的。一直在拼命的给你治伤,找药。长老说先不要告诉你辉月哥哥的事,说你重伤牵动过去的沉疴隐疾,病势汹汹,说了辉月哥哥的事只是让你分心,一直,一直不让我们说。”
头脑昏沉,眼前看不清东西。
小离忽然住了口,转身向后看。
明吉正大步地走了进来,沉稳而温和的声音说:“飞天,不要怪他们,是我让辉月走的,也是我让他们隐瞒你。”
我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硬撑着想站起身,可是刚刚直起腰,眼前就是一黑。
朦胧中,地板正跃起了向我扑来。
“辉月,我很久前见过一次。”明吉的声音象是很远又象是在耳边。
我神智清醒,只是身上没有力气。
“你带他来隐龙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他是患了失魂那一类的心疾。这种病玄之又玄,有人终生就是那样不能好转,有人却还可以找回原来的自我。”
“我在雪地里看到他的眼,就知道他已经变回去了。”
“那个人有掌控一切的气势。他说话极简练,而且……他的功力真的是高深莫测,不要说我,就是你未伤时恐怕也难望其项背。他把你交托给我,然后就说了告辞的话。”
“那个人如果要做一件事,我想这世上没人可以拦阻或是违逆。他是那种天生的王者,让人不能够在他的面前说不……”明吉把手里的一个茶杯,翻过来,又翻过去:“飞天,你和他的旧事虽然我不清楚,可是,你能留在身边的,只是那个孩子似的他,绝不是这个身为王者的他。”
我垂着头始终不说话。
辉月。
真的……已经恢复了么?
恢复成那个冷静睿智,无所不能的他?
怎么会突然间变了回去,并且找回了力量呢?
如果一开始明吉就这样告诉我,或许我会怀疑。
但是小离也是这样说。
辉月没有遇到不测,他只是恢复成了以前的他。
并且离开了这里。
仅此而已?
我的胸口很难受。
真的……
不明白,什么事都不明白。
为什么突然间完全恢复了?
为什么不肯再打一个招呼,就这样转身走了?
更茫然的,是自己的心。
不是一直……
一直想着让他恢复的吗?
现在他终于如我所愿,找回了自己。
变成了那清冷的天边皓月。
为什么……
胸口却象是挖开了一个巨大的空d,并不觉得喜悦?
一点点快乐都没有。
辉月。
辉月。
我的存在是这么可有可无的么?以前的交情,这一段时间的相处……都毫无意义么?
我气息奄奄的时候,他就可以转身离开。
似乎,我是把自己的地位第 101 章 “子霏大人,请这边走。”
子霏点了点头,收回注视帝都大殿的目光,跟着引路的人继续向前走。
“大人提前来到实在是意外之喜。”引路的人殷勤笑说:“可是给大人的住处一时没有备好,陛下说请大人先暂时留在帝都宫中,等您的别宫修整好了,您再迁过去。”
子霏轻轻嗯了一声,似是个不肯多话的人。
引路的丞事偷偷瞧这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龙族的贵客,明明也是七尺高的一个普通男子,既没有生角爪也没有闪亮的银鳞。
实在看不出哪里不一样。
子霏知道那丞事在偷看他,脸上是平静无波的样子,心里却觉得有些无奈。
帝都派出的人到了隐龙谷的时候,就是一副探头探脑的模样。跟着他们来的这一路上,也总有这种窥视似的目光,看得人浑身不自在。
“大人请好好休息,晚宴之前会有过来服侍大人更衣赴宴。”丞事躬身又躬身,早该退下去了,可却一直磨延不走。
“还有什么事情?”子霏再好脾气,也禁不住他一直这么当他是珍兽异宝似的看法,重重咳嗽一声,丞事果然吓得不敢再抬头,一路垂着身退了出去。
子霏看看陈设华丽,锦绣玉堆的别殿,摇头笑了笑。他并没有带随侍的人来。一直贴身跟着他的小忧现在到了练功的关口上,让他远路颠簸这种事情,子霏是做不出来的。
尽管小忧哭着抓着他的鞋子说一定要跟随,子霏还是强令他好生留在隐龙谷。
以前子霏曾经想过,再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
这个金壁辉煌的帝都,给他留下的,绝不是美好回忆。
子霏把湖青色的外袍脱下来,并没有揭掉脸上扣着的,那个银色的刻着精美花纹的面具。仔细看的话,上面有云纹和龙腾的图样,细致非常。
他还记得远远看到帝都的时候,心里有些隐隐不安的,象是在萌发什么冲动。
子霏轻轻叹息,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些冲动。
一帝三殿五宫七神……那些都是旧时的事情了,现在的上界……
是他所不熟悉,却还在隐约牵挂的地方。
牵挂这里的人和事情。
这是从他跳下了堕天湖之后,第二次回到帝都。
两百年之前,他回来过一次。
然后,黯然离去。
子霏在追想中,时间过得飞快。有人在殿外台阶下朗声禀告,请他着衣去赴天帝的宴约。
子霏无意识的摩挲着柔软的衣料,淡淡地应了一声。
子霏身形很好看,腰身劲瘦,双腿修长。穿著帝都所准备的华丽袍服,显得极其尊贵而挺拔。
侍从很小心而恭敬,一点没有让他觉得不舒适。
“大人穿著这样式的衣服果然很合身。”侍从替他整理衣服下摆的时候,赞叹着说:“是上殿大人亲自吩咐,说龙族的贵宾,穿这种绣袍才符合身份。”
子霏仍然保持着沉默。
他心中有许多疑问。
但是子霏有非常好的耐性。一个问题,可以在心中装两百年,他并不急于在一时间得到一个仓促的答案。
况且,他已经本能地感觉到,他离他所追寻的答案,已经非常的近了。
大概只要再踏前一步,就可以解开长久以来的心结。
有人在前执灯引路,身后也有人随行。
子霏对这样讲究的衣饰,还有前呼后拥的排场,觉得十分陌生,是一种久违的生疏。灯光隐隐绰绰,步都象是在踏近一个梦境。
脚步急些,就怕会误踩踏中了什么心事。脚步缓些,又觉得后面似乎有什么在追赶。
就这样心中思潮纷涌,脚步却仍然是坚定不移。
快到宴厅的正门时,远远的有人从另一边正对着子霏的宫道上走过来。
他身前的引路的灯笼彰显了他的身份。
平时的日子,天帝也只有八盏,仅次于天帝的是三殿的超然高华,用六盏。
对面的宫灯,足以让子霏停下脚来,看看对面来的是什么人。
那个人走得很快,连带着身前身后的人都加快脚步,很快在前面转了弯,上了石阶。有司仪官唱名念道:“平舟殿下到。”
这几个字让子霏站了几秒种没有任何想法。
直到身边的人轻声提醒“大人要进去么”,子霏才眨一眨眼,从自己茫然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等他走到正门厅口,灯光可以照见的地方,却突然斜里另有一队灯笼上了台阶。
也是六盏。
司仪官为难了一下,因为子霏远来是客,他接到的谕令是务必恭敬妥贴。可是后来的这一位走得实在很快,一下子抢在了
子霏的前面。他还是要当着子霏的面,先报上那一位的名衔。这样一耽搁,可能子霏就会走进厅里去,而他就错过了时机,难免失礼于人。
子霏却慢下脚来,让那个人和他擦身而过。
司仪官张口报出:“行云殿下到。”
子霏象是在梦中一样,那个后来而先至的人,从他身边掠过去,衣裳悉簌作响,带着一缕似有若无的清淡的香气。
子霏偏过头去只来及看到一个背影,极纤细而高挑,长发一束,身形美丽。
是个让人一见难忘的美丽背影。
那人显然也知道自己是抢了别人道的,但是却象是毫不在乎一样,几步就跨进了门。
子霏觉得腿极重,无论如何这最后一阶也是迈不上去。
司仪官看了看他,犹疑着这位传说中才存在的龙族的贵客,什么时候才打算上阶入内,而他终于可以报出他应该说的那一声。
子霏这样楞在门口,夜风吹过去,他只觉得眼眶有些烫。
为了,刚才那个一闪而逝的身影。
也许是梦。
他定定神,走上最后一级台阶。司仪终于可以高声的念出:“龙子霏大人到!”
因为本来就是为了迎接远来的贵客而天帝亲自赐宴,所以这一声唱名报得格外响亮。
厅里已经有不少人,突然那小声说话而响起的嗡嗡的声音停顿住了,差不多所有人都往门口看。
子霏就这样在所有人的注目中走了进来,他有无可挑剔的仪表与装束,银蓝色的袍服,象宝石一样闪光的丝线交织错落绣出的精美花纹,戴着一顶并不多么华丽却极漂亮的头冠。
有内侍迎上来,殷勤地奉承一句:“大人远来辛苦,请这边坐一坐,宴会就要开始。”
子霏跟他往里走。厅里很空旷,靠殿心的地方照例是空出来,会有歌舞来助兴。两摆案桌摆得整齐,上面有果品和花朵,果香与花香混在一起扑在面上。
子霏的案桌在左首张。
右首张上已经坐了人,看到子霏走近,很客气而有礼地站起身来和他互行了一个平礼,悦耳的声音说道:“贵客远来辛苦。”
子霏看着那人头上戴的镶着珍珠的冠冕,轻声说:“平舟殿下不必多礼,唤我子霏就好。”
平舟回以一笑。他身形与子霏差不多高矮,但是五官极其秀雅美丽,一种沉静的气韵令人心折不已:“子霏大人平易亲切,以后相处共事起来一定和睦融洽,让我放下一桩心事。不瞒子霏,我一直觉得龙族终究是上古神族,必是清高遗世难以说话的呢,看来真是夏虫妄语冰雪,让你见笑。”
子霏在面具下微笑。
这个人在为人处事上从来都是一把好手儿,和他相处无论立场或是环境差异有多大,他都让人觉得如坐春风般舒适。
说话间既显得亲切,又隐含尊敬,也绝不会有失自己的身份。
平舟往身边招呼:“行云过来,见见我们龙族的贵客。”
坐在右首第二张案上的少年并没有马上起身,斜睨着漂亮的眼睛,有些懒洋洋地说:“这就是子霏大人?”
子霏讶异于自己的冷静,居然还可以用若无其事的声音说道:“这位是行云殿下?”
少年终于还是站起了身来,行礼的姿势漂亮之极:“见过龙子霏大人。”语气是十足的不客气。
子霏还了一礼,目光无法克制的停留在行云的脸上。眉眼秀美惊人的少年,带着勃勃英气,面容象是会发光的宝石一般。
子霏凝视着他,几乎觉得整个神魂就要被那双明亮的眼睛吸了去。
平舟和他客套:“行云一向任性,子霏不要见怪。”
“不……不会。”子霏垂下眼,象是要掩饰什么似的,很快说了一句:“行云殿下真是品貌出众,年少有为。”
平舟笑了,说:“这是自然。”
子霏镇定了一下,才问道:“三殿我已经见到其二,可说此行不虚。”
平舟穿的袍子在明灯下熠熠生辉,说出话来让人觉得极其动听:“子霏肯来帝都,自天帝而下,帝都人人俱感荣幸。三殿还有一殿从缺,这几天会有人选添增,子霏来得正巧,可以看一场精彩之极的选试。”
子霏点了点头。
他有许多许多的疑问。闭关了这么久,外面的一切都十分膈膜了。
旁边有人看着他们说话,因为与子霏不相熟,而且平舟的地位是超然高贵旁人不可以上来c入谈话。行云在一边慵懒地剔着指甲,
他的指甲淡红晶莹,手指修长。十个指甲却有两个齐根剪断的,剪得粗糙。子霏在他的位置上落坐的时候,听到那边平舟和行云在说话,并没有刻意小声,平舟的声音很自然亲切,两个人的关系一定是极熟而且融洽的。
平舟说道:“你又去塔边了?居然把指甲都玩断两根。”
行云撇了撇嘴:“一时不当心而已。”
平舟一笑,弹弹他的袖子:“回来跟陛下,你也这么说去吧。”
行云满不在乎的耸耸肩膀,把桌上的果子抓起来咬。事实上现在所有人都在依次入席,正襟危坐,象他这样肆无忌惮的真没有第二个。
子霏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好象一场梦。
所有一切都象梦,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都一起挤到了眼前,让他不知道看哪里,听什么。
耳中嗡嗡的全是乱响的声音,眼睛盯着自己的手,可是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有看得进去。
行云还活着么?
是行云吧,是他吧……一模一样的眉眼,只是有些稚气。
连名字也都没有变。
是活着的……
是活着的……
这就可以了……
就可以了。不管中间发生过些什么,现在是什么局面,将来又会步上什么样的路途。
他是活着的,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不敢抬头看他,怕眼睛中痴傻的火焰会把光明烧灼成灰。
怕这好梦易醒,怕琉璃易碎。
下首的案几上也来了人,隔着两步远的空子,向我招呼:“子霏大人早来了?”
子霏抬头看那穿著短袍的人,他笑得爽朗,自我介绍道:“我叫做星华,是五宫里的宫。”
子霏微微颔首:“久仰。”
他一挥手,样子十分的随意:“客气话不说了!我听说你是隐龙谷的高手?有空的话来切磋切磋?我是用刀的,你呢?”
子霏觉得有些熟悉的热流从心间漫过,语气也高了一些:“我用剑。”
星华两眼放光:“用剑?什么剑?我看看!”
对面平舟正与行云小声说话,提高声音说了一句:“星华宫主,这是宴厅不是武场。”
星华摸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