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自己就是鬼将。
“枫儿?”
身边的人无论他的动作有多轻,只要他醒来,就马上能察觉到,哪怕他的功力已超过了他。
“父王。”翻身面朝父王,冉墨枫闭上眼钻进父王的怀里。鬼将的事他不能让父王知道,父王两鬓的白发已经越来越多了。
“枫儿?睡不著?”手掌钻进儿子的内衣,冉墨枫轻抚,儿子的身子一到冬天就跟个暖炉似的,到了夏天,身子虽没那麽烫了,却也比常人热一些。不过再热,他也习惯了,即便现在是六月天,抱著儿子他也不觉得热。
外头的天还黑著,屋内的烛火也早已被熄灭,冉穆麟还是看清了儿子轻颤的双睫,儿子根本没有睡著。起身下床,点燃烛火。
“做梦了?梦到什麽了?和父王说说。”脱掉儿子的上衣,让已经出汗的人凉快些,冉穆麟上床低哑地问。
摇头,搂紧父王,冉墨枫不说。
儿子不愿意说,冉穆麟也不逼问,反正他总有法子能知道。这几日儿子一直在追查刺客的事,想必也是因此而烦心吧。不过还有一事,他一直没有问儿子,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枫儿,锦德虽原属卫国,却离南国很近。这里有卫国人、南国人、北渊人,甚至还有楚国和燕国人。不管那些刺客是哪国人,又是谁派来的,都不过是些乌合之众。那些人死的死,抓的抓,剩下的也成不了什麽气候。父王大意过一回,就不会有第二回,你放心就是,无需太为这件事伤神,嗯?”
“父王!”红色的眸子睁开,“他们要杀你!”
语气已然很重了,对冉墨枫来说还有什麽比刺杀父王的事更严重的。
“呵呵,”冉穆麟笑了,揉著儿子的眉心劝哄,“父王说错话了。他们该死。不过枫儿若因那些不相干的人睡不好,吃不好,劳心劳神岂不是极不划算?父王看著心疼。这件事父王已派程亮他们去查了,估计这几日就会有消息。今年正逢你皇伯登基十五载,那些人自然是蠢蠢欲动,趁机制造些事端。但他们能做的也仅於此。八年前,他们无法杀了父王,八年後,他们更不可能杀了父王。”
“父王!”
一只手捂住了冉穆麟的嘴,不让他再说什麽杀不杀的。即使是想到那种可能,冉墨枫的眸子就红得骇人。
翻身,覆在儿子身上,冉穆麟拿开儿子的手,轻抚他的身体。
“枫儿,父王做了什麽,是你最无法接受的?”
枫儿长大了,手脚变长不说,青涩的身子蕴含了与儿时截然不同的味道。舔舔儿子的肩膀,冉穆麟的手在儿子的腿上摸来摸去。
气息略有不稳,冉墨枫认真想著父王的问题。过了半晌,他开口:“父王。”
“嗯?”从儿子的脖子处抬起头来,冉穆麟摸上儿子的腰。
“我没有了父王。”
这是他最无法接受的事。
冉穆麟停下,仔细回味儿子的回复。
“枫儿,除了父王离开你,或不要你之外,无论父王做了什麽,你都能接受。枫儿是这个意思吗?”儿子长大了,许多他曾经开不了口,或不会说的话如今会说了,这让他能更容易地弄清楚儿子的心思。
点头,冉墨枫的红眸出现狂乱,父王为何要这麽问?父王,要离开他了?!
“枫儿,听到你这麽说,父王就放心了。”吻上儿子的眼眸,冉穆麟稍稍松了口气,对不解的人道,“枫儿,当年父王下令屠城,你可介意?”
红眸变成了美丽的异色,冉墨枫勾上父王的手指,不大明白,他为何要介意?
冉穆麟忍不住地亲吻儿子的脸颊和嘴角:“枫儿,当初你伤重,父王快急疯了,下令屠城。那些刺客也许就是当年活下来的那些人,所以才会那麽恨父王。但父王从不後悔,除了不想你知道外。只要你平安无事,父王不惜与天下人为敌,哪怕变成恶鬼。”
“父王。”红雾升起,冉墨枫一手抓住父王的肩,久久之後,他开口,“父王,一起,永远。”他是鬼将,他要保护父王,他不要像鬼将那样自尽而亡,尸骨化灰,即使是死,他也要和父王在一起。
抓过儿子的手亲吻,儿子的神情和言语让冉穆麟彻底丢掉了心中的包袱。儿子根本不介意他屠城的事,果然是他多虑了。
“枫儿,一起。这是咱们爷俩早就说好的。即便是死,你我也要死在一起。”枫儿,父王不会让你死,若真有那麽一天,父王会陪著你,不会让你像鬼将那样。
红晕散乱,冉墨枫紧盯著父王,不知该如何宣泄心中不停涌出的“气”。就在那些“气”越来越多,多到他无法压制时,他张口咬住了父王的肩。
“唔!”闷哼一声,冉穆麟咬牙忍住,没有推开儿子。
直到嘴里流入血水,冉墨枫才松开嘴。看到父王肩膀被他咬得血肉模糊,他伸舌去舔,眼里是懊恼,他怎麽会咬父王。
这种伤对冉穆麟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但他却没有阻止儿子的动作。看著儿子的舌头在他肩上舔来舔去,他的眼神变了。
血一直涌出,冉墨枫的眸子同样血红。
“父王。”
想下床去找军医。
“小伤,无碍,何况是枫儿给父王的,留著好。”扯过枕边的衣裳按上肩膀,冉穆麟哑著嗓子道,“枫儿,你还没跟父王说今晚是为何睡不著呢。”露出一点点伤口给儿子看,勾起儿子的愧疚。
冉墨枫垂眸,抿嘴不语。
“枫儿……”
耳边的话透著不悦和坚持。
“要和父王永远一起,难道有事还要瞒著父王?”
“杀死鬼将!”
“你是鬼,是鬼!”
“我是谁的父王?”
“父王,”抬眸,按上父王的手,薄唇开启,“鬼将。父王,我总是梦见一个人,叫鬼将。”
冉穆麟的神色瞬间大变,看著儿子困惑的眸子,他挥灭烛火,抱著儿子躺下。
“那个人怎麽了?”把儿子的头揽在怀里,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冉穆麟问。
告诉了父王那个一直困扰著他的梦,缓缓说出他做到的关於那个人的所有的梦境。儿时的流浪乞讨、少时的被征入伍、疆场上的杀敌建功、跟随了他一生的恐惧与排斥,还有他的死。他梦到的不单单是鬼将,而是他的一生。只不过,鬼将同他一样,有著异色的眼眸。
始终轻抚著儿子听他讲述,冉穆麟心里的念头一个接著一个。等儿子说完,他也想好了。
“枫儿,鬼将是鬼将,你是你。不瞒你说,父王也曾梦到过他。”
怀里的人猛然挣出,红晕翻腾。
把人揽回来,冉穆麟很平静地说:“父王看到的鬼将,身世凄惨,被世人所伤,不得善终。父王心里很不是滋味。枫儿,不管他与你是何关系,那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你有疼你的父王,还有皇伯,有与你一同长大的小虎,有这些个把你当亲侄子对待的叔叔婶婶们,你和鬼将不同,除了你们两个几乎一模一样外,再无任何相似之处。”
怀里的人紧绷的身子渐渐舒展,静静地听父王说。
“枫儿,父王也曾困扰过。究竟哪个是枫儿,哪个是鬼将。鬼将是不是枫儿的前世,或是,後世。不过後来父王想明白了,老天让父王看到鬼将的一生,不是去为这些事而烦恼,而是提醒父王,要疼枫儿,爱枫儿,不能让枫儿跟鬼将一样受委屈,受苦,受伤。老天让枫儿看到鬼将,也不是让枫儿为鬼将与你的关系而困扰,是让枫儿明白,惧你,怕你的人,不过是些愚昧之人,那些伤你的人最终不得好死。你与鬼将不同,也不会跟他一样,你无须因为自己的眼睛异於常人而闷闷不乐,当然,父王知道你从不介意。”
怀里的人抿著嘴,勾紧父王的手指。介意,他曾经非常介意他的眼睛,为何与旁人不同。
“枫儿,枫儿。父王最喜欢的,就是你的眼睛。”准确无误的亲上那双眼,冉穆麟搂紧半裸的人。
“父王……我杀了人。”有一点他会和鬼将一样,双手将沾上无数人的血,并对此毫无感觉。他天生似乎就习惯了血腥。但他不悔,只要父王不怕他。
“父王知道,他们该杀。”吻下移,冉穆麟舔吻儿子的耳垂。
父王……
在心里叫著,冉墨枫双手搂紧父王,任父王亲吻抚摸自己,每当这个时候,鬼将就远离了他,他是冉墨枫,是父王的儿子。为了他,父王愿与天下人为敌,他亦然。为了父王,他不惜沾上天下人的血。
“碰!”
窗户被人撞开。冉穆麟和冉墨枫同时迅速起身,抓过衣衫,抽出匕首。
“碰,哗!”
又一声碰撞,茶壶茶碗,盘子水果,全部掉在了地上。冉穆麟朝儿子示意,两人慢慢移到床脚处。对“这批”刺客的莽撞而惊讶。
可刺客迟迟不到床上来,却发出了鹰叫。冉墨枫掀开床帐看去,只见月光透进的房内,一只老鹰站在桌上。
“他娘的,谁的鸟儿!”居然坏他的好事!
冉穆麟放下匕首,下床,点烛。
烛火点起的瞬间,冉墨枫愣了,异眸眨眨。冉穆麟回头,也愣了,接著“哈哈”笑起来。
“谁这麽缺德,把这大鸟头上的毛都拔了。”
见老鹰不停用嘴去叼绑在他腿上的竹筒,冉穆麟这才明白过来,这鸟为何会无缘无故地冲进来。
上前,从它腿上取下竹筒,冉穆麟抽出信。
冉穆麟:
我与祁儿先行去绛丹。那只鸟要杀要剐随你处置。
易
走到父王身边,也看到信的冉墨枫回头看向那只可怜的大鸟。它似乎也知道自己闯了祸,眼馋地看看地上的糕点,又不敢去吃。
把衣服缠在胳膊上,冉墨枫伸手:“过来。”
大鸟看看他,飞了过去。
“父王,他饿了。”冉墨枫从地上捡起一块干净的点心为它,老鹰也不嫌弃,狼吞虎咽。
“还没看过会吃糕饼的鹰。”冉穆麟突然很可怜这只鸟,不过他很奇怪,跟易那老不死的住了八年,没见过这只鸟啊。
“枫儿,太晚了,给它吃点糕饼算了。明早父王让厨子给它弄几只兔子。”想必这鸟惹了易,脑袋上的毛才被拔光了。
老鹰热泪盈眶地对冉穆麟叫了两声,接著跳上桌子,埋头吃糕饼。
又看了眼手里的纸条,冉穆麟把它烧了。那两个先行去绛丹,说不定等他和枫儿到了,他们还在路上呢。
“枫儿,睡吧,明早让人来收拾。”
把近乎赤裸的儿子搂上床,冉穆麟毁灭烛火,放下床帐。
“父王,我们何时回京?”